又是一年清明,我和父亲准备去给爷爷奶奶上坟。父亲翻箱倒柜似的找到了那个我从小就见过的青蓝色布兜,那布兜是奶奶用爷爷的旧中山衣服改的,面上还秀了一朵太阳花,那花瓣的颜色已经少色的从红变了发白,布兜还有个黑色的盖子,盖子上面有个黑色的扣子和布兜扣在一起。听父亲说过,这个布兜是奶奶做给父亲上学用的,虽然几次搬家清理打扫,但这个布兜一直没丢过,被父亲仔细珍藏在一个木箱子里,这也成为了爷爷奶奶留给父亲唯一的遗物,每到清明父亲都会带着这个布兜来上坟。
父亲把里面装满了纸叠的金元宝和冥币,还有几卷粗糙的卫生纸,用母亲的话说,那金元宝和冥币是地府用的钱,这草纸就算是衣服了。我背起了镢头和掀,随手拿起车钥匙却被父亲制止:“走着去!”
天空中的乌云阴沉沉一片连着一片,不浓不淡的在空中漂浮着,似乎是要下雨,空气中不时的有冷风迎面扑来。爷爷奶奶的坟不在一块,爷爷的坟在山坡顶,奶奶的坟在一处丘陵的大沟下面。父亲说,先去给奶奶上坟,我点头应着,紧跟着父亲出了家门。
一路上,父亲神色凝重,右手紧紧的捂着那个跨在肩上的蓝布兜,估计父亲又在想奶奶了吧,我这样想着,看着父亲微微的低头若有所思的走着,我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的奶奶是从邻乡嫁到我家的,爷爷是个教书匠,听村里老人说,爷爷年轻的时候高大帅气,有知识有文化,也是十里八乡眼中的才子,每到一个学校教书都特别受到老师和同学的欢迎,爷爷教书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后来被提到乡里任文化干事,奶奶也是仰慕爷爷的才华所以和爷爷结了婚,然而好景不长,在父亲15岁的时候,一场急病让爷爷和奶奶先后撒手人寰,从此父亲就辍学回家,一个人起早摸黑的摆弄着那几亩田地,直到后来和母亲结婚有了我们姐弟仨,这其中的辛苦也只有父亲最清楚。
父亲还在自顾自的走着,好像忘了后面还跟着我。奶奶的坟非常远,在村最东边一个名叫小寨沟沟底的一小平地上,那地方人迹罕至,路特别难走,只有一条只能够一个人过的羊肠小道,路边布满了野枣树和荆棘,每年我和父亲都要费好大功夫修路才能过去。
到了大沟边,父亲站住了,扯了扯肩上的布兜,远远的看着给奶奶上坟的方向,大沟里飘荡着灰蒙蒙的雾,不远处的平地里也有人在上坟,然而却都静悄悄,父亲似乎是在回忆着过去的往事,神情冷漠而又微微的伤感,父亲转身背对着我,似乎是子擦掉眼角的泪水,顿了几秒继续朝沟底下走去。
沟底的树木和灌木丛生,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我跟着父亲一边用镢头开路,一边在找路,父亲不让我在前面,说我找不到路,父亲抡着铁锨把草木豁处一条路来,我跟在后面把树枝清理到路边。
过了羊肠小道,我和父亲到了奶奶的坟前,坟上的荆棘和杂草已经长得比人都高,不仔细看都不知道这是个坟,我也暗暗佩服父亲的记忆力,在这草堆里,父亲一眼就看出了奶奶坟的位置。父亲摘下布兜,放在边上的草堆上,二话不说抡起镢头就开始清理坟头的杂草,我赶紧跟上一块清理。
清理完坟头的杂草,父亲在坟前挖了个坑,把金元宝和冥币放了进去,父亲跪了下来,我也跟着跪了下来
“娘,我来看你来了,”父亲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捧起挖出的土,缓缓的盖在金元宝上,
“娘,现在国家提倡环保,不让焚烧,这些钱啊元宝啊衣服啊,我就给你埋这了,你老就慢慢花,慢慢用吧!”说着说着我看见父亲眼角的泪水淌了出来,
“娘,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没有辜负你的愿望,靠着这几亩地把这仨孩子都养大了,孩子也都有出息,都在城里安家了,现在社会太好了,咱们全家都过得很好,今年咱家添了个小子,齐家也有后了,你没享到的福我替你享了,你在天之灵就保佑咱们全家平安健康吧!!”父亲哽咽着,我的泪水也跟着涌出眼眶,天空中也开始飘着毛毛细雨,这是奶奶听到父亲的话了吗?而雨滴这时也开始慢慢的大起来。
父亲开始无声的抽泣,虽然我没见过奶奶,但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我能感觉到父亲对奶奶深深的爱。
雨越下越大,父亲的头发都湿漉漉一片,雨水混合着泪水顺着父亲的脸颊流到脖子里,父亲抱着坟头磕了三个头,我也跟着照做,
“娘,我们走了,你要是有啥需要你就托梦给我,明年我们再来看你!”父亲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看见父亲在用那只沾满泥土的手颤巍巍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我也止不住泪流满面。
“大,雨大了,回家吧!”我搀着父亲站起来,捡起那个布兜给了父亲。
父亲用草擦干净手上的泥土,把布兜跨在肩上,用两只手扯了扯布兜的盖,小心的把那颗黑色的扣子扣上,拍了拍布兜上的泥土,回头又看了一眼奶奶的坟头,缓缓的跟着我往回走。
父亲的这个蓝布兜也成了我们家清明节上坟的特殊工具,这布兜纪录了一代人的历史,承载着爷爷奶奶对父亲的爱,更是父亲睹物思人的唯一物件,我想我会把这个布兜好好保存,代代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