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豆黄河滩

第一次知道黄河，还是从母亲的嘴里听说的，那时我还年幼，常听母亲说，这黄河河水可宽可大了，黄混混的，一年到头都在翻着泥沙的跟头，就像是锅里用土炒面豆一样，黄土样地沸腾，而且黄河里每年都会有人淹死，一旦掉进去不能活命不说，就连尸首都找不到，因为河水太浑了，河水泥沙含量太大，掉进去的人跟本就漂不上来。听完母亲的讲述，幼小的我并没有对黄河产生惧怕的感觉，反而是对黄河渐渐地来了兴趣，也对黄河为什么这么黄的壮观景象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终于在一次秋收后的一天，母亲要和村里的妇女结伴而行去河滩捡黄豆，听说要去黄河边，我便央求母亲带上我去，母亲知道我调皮，带上我只能耽误她检豆的活，于是母亲拒绝了我的请求，但在我死缠烂打般地哭喊撒泼声中，母亲无奈而又气愤地把我也抱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载着一车的妇女还有个小小的我蜿蜒行走在黄土高坡的小道上，车后卷起的黄土弥漫着整条路，也劈头盖脸般地朝着一车人袭来，顿时一个个灰头垢面，好在妇女们都带着或绿或红的头巾，还不至于那么的狼狈不堪，而我则是躲在母亲用白色的棉布包裹着的怀里，虽然有所防备，但那无孔不入的黄土还是透过缝隙钻到了我的鼻子里、眼睛里、嘴里，母亲时不时地用一只手抖落着布包上的土，而另一只抱着我的手却始终没有敢松开一丝的劲。

拖拉机在绕着黄土塬下了一个大坡后开始行驶在平坦宽阔的大路上，顿时扬起的土也少了不少，柴油机突突突得声响却更加地响亮和清脆，司机踩大了油门，一车人也抓紧了车上的围栏。透过布包的缝隙，我隐约看到有一条大河，河水清澈，河滩地里也都是干活的人。那个是黄河吗？我问母亲。不是，那是苍龙涧河，还没到黄河呢，到了你就看到了。母亲贴着我的耳朵大声地对着我说，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手扒开布包的缝隙，随着颠簸的车厢，远远地我看到河对面有一座青砖蓝瓦样式的不知道是庙宇还是牌楼，巍巍壮观而又庄严肃穆，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我们当地赫赫有名的函谷关。一路上母亲紧紧地抱着我，听他们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河滩地往年的丰收场景，看着母亲兴奋的样子，那感觉仿佛我们家也丰收了一样。

说起这捡拾黄豆，还是有一定渊源的，因为是河滩地，附近村庄离得近的农户，每家都会分的几十亩滩地，而滩地每年的耕种都是在和黄河在频繁地打着抢收抢种的“游击战”，黄河水漫起的泥沙堆积出的滩地每年都会有不同的面积，有时候河水大，河滩地就会被全部淹没或者冲刷走，继而黄河对面的山西境内的河滩便会多出一片河滩地来，又或者来年冲掉山西的河滩而河对面河南的滩地就多出一片来，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的来历之说，农户在收获时也是要紧跟着河水的涨势争分夺秒，有时候还没等到收获河水涨上来就会把庄稼淹没，这一季的收成就打了水漂，而种也得看水势，趁着没有涨水赶紧下种，要不然水涨上来这一季作物又要耽搁，所以收获以后得滩地里总会或多或少地留有一些洒落在地里的种子来不及捡拾，由于地多人少，主家一般就不再捡拾这些遗落在滩地的粮食，而周边一些妇女就会自发组团来捡拾，滩地主人家也是乐意大家这么做，一来遗落的粮食不浪费，二来也能减少地里种子的再次发芽对来茬农作物的影响。久而久之，每到收获季节后，周边的而一些妇女就会自发地来捡拾粮食，这也形成了习惯。听母亲说，有些好心的主家还会给捡拾粮食的妇女们提供西瓜、水等消暑饮用物品，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去人家地里捡拾粮食，主家不赶大家走都烧高香了，还给大家提供方便，这着实让人感动，而这些感人的往事每次母亲都会提起，甚至好心的主人家的名字都还记得起。

好一会的颠簸，拖拉机已经开到了黄河边，一下车，我就被这宽阔平展的黄河滩所震撼，这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场景，一望无垠的河滩地里星星点点布满了捡拾黄豆的人，这河滩的大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再远处就是黄河对面的中条山，而黄河就在这河滩地的尽头，我想去看，却被母亲制止，远远地，我看到了黄河翻滚着黄土色的浪花，急匆匆地奔流而去，虽说是河却感觉不到水的存在，满眼的黄，也难怪这条大河叫黄河，这就是我第一次看见的黄河，那么神秘，而又那么亲切，神秘的是这条黄色的大河是从哪来的，而亲切的则是这黄河的黄色竟然跟家里田地里的土一个颜色，年幼的我充满了疑惑，也对这条大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母亲在一棵地势略高的桐树下给我画了圈圈，就象唐僧被悟空画了个保护圈一样，不允许我出圈，母亲把她的花红色外套绑在我的腰上，说是醒目能看得见，这无边际的河滩地，母亲是怕我跑丢亦或是跑到黄河边。

母亲跟着他们一群妇女边说边笑地开始了捡拾黄豆，而我则是无聊地坐在一棵高地的树下看着他们顶着烈日在滩地里慢慢蠕动。每次母亲走远一点都会朝我这边看看，或者叫叫我的名字，我知道那是母亲怕我跑丢，我只是母亲的累赘，无聊的我捉了一只蚂蚱，玩弄间撕掉了蚂蚱的一条腿，看着它痛苦地在我手上挣扎，不知怎的，我也迷迷糊糊地进入到了梦乡，梦里，我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玩耍，还有一条清澈的大河穿过森林，里面有各种稀奇的小动物。。。。。。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又在颠簸的拖拉机上了，天色已经昏暗，也不知道摇晃了多久，待车停下，我就被父亲抱着下了车回到了家，那一次母亲捡了半个蛇皮袋的黄豆，母亲也因此高兴了许久，仿佛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的兴奋，我知道那是那个年代最来之不易的一次收获。

如今的黄河滩依然在种植粮食作物和水果等等农作物，只是捡拾遗漏粮食的人却没有了，随着近年来地方政府对黄河沿岸滩涂的治理和升级改造，黄河滩涂已经变成了景色秀美的黄河廊道，黄河水变得清澈见底，黄河沿岸的景观绿植也相继种植成功，开车行驶在黄河廊道的公路上，仿佛让人感觉置身于江南之中，这巨大的变化着实让我感到震撼，停下车极目远眺，远处河滩地里一块块葡萄园、一片片水田和那一排排比肩而立的景观树，还有那疏密有致的参天大树掩映中的亭台楼阁，都整齐有序地镶嵌在这水天一色的黄河滩地上，那么地秀美、那么地自然，那么地风光旖旎，看完直让人流连忘返。而记忆中在这块河滩上玩耍的场景总还会再现，那个艰苦的岁月，那些勤劳的人们，还有那段难忘的捡豆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