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钱的生活

回程没有抢到高铁票，便买了一张卧铺票，卧铺票软卧也没有，只能买了硬卧，临近五一的火车票真的很难买，况且还是从杭州始发的列车。对于火车我并不陌生，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西安找我大伯就是坐的硬座火车，那拥挤的人群和熙熙攘攘的老旧车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参加工作，也有了高铁，出行必选的就是高铁，普通火车的旅行对于我来说好像已经是旧黄历的事了，这次没办法买了卧铺票，想着我也正好再次感受一下当年的旅途经历，看到手机上抢到的硬卧票，我的心里还是有点小兴奋，毕竟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卧铺的火车，但或许只是期待值不是那么的高。

杭州的火车站没有郑州的火车站大，却也温馨普通，候车室的前面有个小吃街，进站也是必须要到这个小吃街路过。摆在小吃街最前面的一个鸡蛋饼摊很是显眼，老板是现做现卖，金黄的鸡蛋液配上烙的发黄的饼胚着实让人嘴馋，一问价钱倒也公道，七块钱，便随手买了一个鸡蛋饼边吃边走。过了安检，跟着车站上不算拥挤的人流我顺利找到了候车厅坐了下来。

候车厅人不算多，但也有点嘈杂。排椅上倒是坐满了大包小包的旅客。有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也有打工的青年，只见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拿着手机在翻看。现在是全民手机的时代，走到哪都能看到拿着手机在划拉着屏幕的人。

跟他们一样，我也无趣地掏出手机准备浏览一下新闻或者朋友圈。忽然，候车室门口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见他肩上扛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手里惦着一个磨的起了毛边的广告纸袋，里面鼓鼓囊囊地装满了物品。只见他肤色黝黑，脸上的皱褶也像个打蔫的茄子皮样地松弛，黑色的头发夹杂着根根白发，脸上的胡茬好像很不情愿似地高低不平地镶嵌在皮肤上，一脸地沧桑和疲惫，上身穿着浅灰色的好似工厂里的棉质工作服，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呢绒长裤。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我对面的座椅上还有空位置便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看着他走了过来，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地他把蛇皮袋放了下来，坐到了排椅上，顺势也把手里的提兜放在了脚旁边。我这时才看到他的鞋，一双已经磨损的看不出品牌的运动鞋。白色的鞋面已经被水泥或者尘土侵染的变成了灰褐色，只留下接近鞋底的一圈白色缝隙让人能看到这双鞋的本真颜色。

男人好像看到了我的诧异，对着我尴尬地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也似笑非笑地对着他略点了一下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还有点点血丝，估计是昨晚加班或者是没有休息好，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但是他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很朴实，很憨厚。

我假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苹果手机，也是不想给这个男人看出我异样的眼神。而后，一阵塑料袋的窸窸窣窣声又让我把目光投向了他，只见他从上衣口袋了摸索了一阵，才掏出来一个已经被蹂躏的满是皱褶的塑料袋，他把塑料袋慢慢地一层层卷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手机是个老年机，上面的按键也已经磨的看不出数字的原来样子，他用手指重重地按亮了屏幕，然后呆呆地看着屏幕，脸上也微微地有了一丝笑容，这笑容很温暖、很满足的样子。

我很好奇，他这手机里有什么内容能让他如此地开心。我假装起身活动身体，扭胯的间隙，我用余光漂了他的手机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不是很清晰，我隐约看到是一个孩子的头像，这或许是他的孩子吧？我这样猜想着，慢慢地回到了座位上，他看了我一眼，微笑着的脸上飘着些许的幸福感觉。

“这是您的孩子吧？”忍不住好奇，我问了他一句。

   男人抬起头，微笑着说道：“嗯，是呢，我的孩子！”说完，男子好像更开心了，脸上的笑容也像全部打开了似的，嘴角都裂开了似的笑。

“您这是回家吗？还是……”

“不回家！准备换个地方干活去，这地方的工价低，准备去西安！”

男子说话的时候，我感觉他的表情有点尴尬。

我没有说话，男子感到了我的疑惑，略显难为情地说道：“这边一天给三百，西安那边一天给三百五到四百，所以往有钱赚的地方跑.”

“兄弟，我看着你年龄不大啊？八零后吗？”我试探着问他。

“嗯？”男人好像没听懂还是没听清。

“您多大年龄了？”我赶紧改口。

“34了，九零后，老了！”说到年龄。男子微微低下了头，神情有点落寞地继续说道。

“你这还小着呢！我这八零后还没到老的时候呢！”我试着恭维他几句。

“不小了，家里两个孩子呢，一儿一女！”说到孩子，男子的脸上又飘起了幸福的笑容，看起来，孩子才是他最幸福的牵挂。

“我看你这么节省，是孩子花销大吗？”这个问题我觉得问的有点唐突。

“是啊，打工这几年在老家贷款买了一套三居室，这不每个月都的还贷款，媳妇在家带孩子也不能出去打工，农村人没有其他收入，孩子一张嘴就是要钱，不出外打工挣钱怎么能行？”

男子叹了一口气，好像生活的压力已经把他的精力完全耗尽，几近虚脱。

我很惊讶这个九零后的小伙子，吃穿用完全不讲究，这跟现在城里的九零后有很大的差别，能吃的下苦，还不讲究吃穿，农村人的朴实和憨厚在这个小伙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哥哥，帮忙照看一下我的东西，我去冲个泡面吃！”男子朝着我微笑着说道。

“好，我给你看着，你去吧！”我随口答应着他的请求，心里却一阵暗暗奚落：他这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需要我照看？鼓囊囊的蛇皮袋里看着像是被褥，那个手提袋里也就是牙刷牙膏之类的生活用品，这些物品估计收破烂的都不要。

不一会，男子端着一个透明的一次性饭盒，另一只手拿着一双一次性的竹筷走了过来，一次性的塑料透明饭盒不隔热，烫手，只见他一边换着手一边还甩着被烫疼的另一手，嘴里还嘻嘻嘘嘘地小声叫着：“好烫！”

把饭盒放在椅子上，男子蹲了下来，朝着我笑了笑说：“哥哥，你吃了没有？”

“吃了，我吃过了！”我赶紧随口应承着，又一想，这下午三四点钟，这吃的什么时候的饭？

“你这是中午饭？”有点疑虑，我问男子。

“呵呵，”男子好像很害羞似的笑了笑。“不瞒你说，这是我今天的第一顿饭，早上没顾得上吃，中午也不饿，就想着下午早点吃。”

第一顿饭？我不信，就我这天天在办公室坐的人到饭点就饿的饥肠辘辘，他这能挨饿到下午？或许是他不说实话吧？我朝着他会心一笑，不作声。

男子小心地打开泡好的方便面餐盒，只见碗里都是泡面，不见一点汤水。

“你这一包就泡这么多吗？’”看着这大容量的泡面，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包，两包泡面！”男子嘬了一大口泡面，边咀嚼边跟我说。

“我就说你这量也太大了！你怎么不去小吃街上去吃呢？我看那价钱也还不贵！”

“不贵？一碗馄炖12，一碗面14，还吃不饱！”听到我说小吃街，男子把饭价给我报的清清楚楚。

我一时无语，我估摸着他的收入应该不会低，比我这工薪阶层的收入要高，可看他这紧衣缩食的样子，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回答。

“五块钱！”男子给我伸出了手掌，“我的就餐标准就是五块，钱难挣，花钱也要精打细算。”

这是在杭州，一顿饭五块钱？我没听错吧？一般人这样说我可能不信，可是看着男子这吃饭的场面，我不得不信他的说辞。

看我有点不信，男子指了指碗里的泡面说道：“泡面一包两块，买了两包，再买个一次性的碗筷一块钱，火车站的开水不要钱，总共五块！这和桶装泡面有啥区别？桶装的一包面的量要卖七块钱，不合算，也吃不饱！”

乖乖！这算盘打得稀里哗啦，不得不服这哥们的头脑灵活。

“你这两个孩子的花销不至于这么委屈自己吧？”我有点怀疑这哥们的收入到底是多少，质疑地问道。

“哥哥，你也是男人，你也是过来人，应该能理解我的难处。这么说吧，我老婆是独生女，家里还有三个老人需要照顾，我爸、我妈还有老丈人，丈母娘前年病逝了，你说我负担重不重？”男子停下了咀嚼，手里的筷子悬在空中好一会。我有点同情这个男人，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居民消费水平逐年升高，衣食住行的各种花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大人倒没有多少花销，孩子不能委屈啊？”说到孩子的花销，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而又严肃，又或许是无奈：“每次回家孩子总是亲热地叫我爸爸，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我觉得我肩上的责任更大了，挣不到钱就会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他们喜欢的玩具和零食就买不起！”

男子表情严肃又好像很失望地看着窗外，窗外的一排冬青树绿意正浓。

“会好起来的，只要你能坚持下去，孩子长大了就好了！”我试着劝慰男子的失落，我也是一个男人，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男人，我知道这个阶段男人的痛楚，这是一份责任，更是一个男人必须要经历的人生过程。

“所以，五块钱能解决的问题我绝对不会花十块钱，哪怕节省出来一块钱也能给孩子买糖吃，对于孩子，能满足的我都尽量满足孩子的需求，我不想让他们的童年里留有遗憾！”男子的眼神里飘出一丝的坚毅，还有对孩子的一份愧疚，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坚定，我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收拾完泡面的餐盒，男子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掂起蛇皮袋和手袋，朝我挥了挥手：“哥哥，我的车票该检票了，再见！”

“再见！”

我也朝他挥了挥手，看着他健硕的身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的思绪一阵阵地泛起涟漪，内心也愧疚不已。这五块钱的生活，并不是生活的窘迫，而是一个男人对家庭、对爱人、对孩子、对老人的责任和担当，当生活的压力越来越重时，一个男人用最苛刻的要求来对待自己，换来的是全家人的幸福，这种有担当和有责任感的精神值得我去深深的思考和领悟，思考自己的欠缺，领悟人生的真谛，还有五块钱生活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