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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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芽的土豆
春天了，可以不写诗
但我得为每一棵发芽的土豆想想
她们比我更明白春天的意图
你看，她们早就不想在厨房里乖乖呆着
更不想只为砧板和刀活着
爱情让她们勇敢。几乎是一夜之间
她们齐声叫喊。满身的小嘴唇，喙一样
啄破世俗的牵绊和逆来顺受的生活
是的，这群质朴率真的乡下姑娘
她们一心想要回归田野，和土地相亲相爱
生儿育女。其实，面对她们蓬勃的野心
我手无寸土，毫无办法
让我紧张的正是
吃掉的那部分。她们在我身体里
此起彼伏暗流涌动。以至于
浑身上下，从内到外
我不断地摁住，摁住，摁住......
生怕一不小心，顺从了她们的野心
暴露了生活的破绽
山峦
这里的山，都无名无姓
你喊啥，他们都答应
他们肯定是一群从远古活过来的化石
万物共同的祖先，这雄伟的
隆起，像上帝的御玺
震慑和保佑着一方生灵
其实，他们更像一座座肃穆的教堂
庞大的唱诗班，昼夜交替
一曲弥撒，让草木归位，万物齐备
他们呵护植物每一缕根系，善待飞禽的
每一根羽毛，蝼蚁的洞穴
走兽们的嗜好，都要一一照看
还要照看，高处的星辰与闪电
以及自掘坟墓的始作俑者——
一个个企图让自己高过山峦的
时间的骸骨
山菊
这毫不羞涩的黄，是散落在人间的小太阳
准确的说，是太阳的籽粒，骄傲，尊贵
我深信，她们与一切发光的东西都
沾亲带故或一脉相承
那么多的蕊，不是薄命，是童话
是一群群公主被王子们簇拥，快乐地嬉笑
是辉煌的宫殿。浩瀚的霞光。燃烧的火焰
善良和美。以及谢幕时的献词
我也想是她们中的一朵。来成全世间的芬芳
来成全所有与光和暖有关的情事
风来，也不走散。就这样
灿灿地，为冬眠的日子续上香火
隧道
像一个腰扣，卡在路的细腰上
又似乎是项坠的眼儿，把山串起来
挂在上帝的脖子上
似乎一鼓劲，就能握住
南山和北山的心跳
似乎一口气，就能吹散
阳山与阴山几世的纠结
至于那些不断往返的，大小不一
颜色各异的甲壳虫，像织机上的梭子
来回织紧时光的蓑衣
让它们时刻穿在一颗颗，异途同归的心上
松果
“噗……”当它打在了我的头上
绣球一样又坠入怀里。哦！上帝
确信我是被一颗心相中了
像叩开了一个童话。偌大的林子，我的伊甸园
禁果已经熟透，无数条蛇将遁开光明。怎么办？
我的王子还未显形，他向我抛彩之后就藏了起来
扑扑乱跳的心呵！我假装跳舞
一对蝴蝶飞来了，他们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一股风儿吹过来，他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一朵云儿飘过来，他们是陆游与唐婉儿……
眼神逐渐迷离，舞步开始踉跄。身未入定
心已飞上九霄。“我的王！快带走我吧……”
爱情浓郁得让我窒息！
偌大的林子，花儿对开
鸟儿双飞，“噗……”
又一颗松果向我抛了过来
桦树
似乎它们不只是在褪皮
而是在卸下一些不堪的重负
如果反抗是徒劳的
如果苦难继续以幸福的名义变着法长
就让时间，风干易碎的年轮
就让风，继续把旧梦撕扯
花茶
当缘分以另一种形式到来
我痴迷的，不仅仅是杯中之物
玫瑰，雪菊，金银花......
喜欢众多的花魁聚在一起
才配得上流水的淡
和日子的寡
她们在沸腾的目光里
羞怯，沉溺，活色生香
与天下女子一样，既然已经被缘分煎上
就只能把一生
安放在水性里扬花
六月的杏子
六月的杏子，从乡下来到城里
这些红扑扑的小脸蛋儿
曾经骄傲地把时光高高挂在树上
所有的故事，就是如何
从帷幕后探出头来
单不说昨夜出墙的那枝，就说成群结队
走近生活的
她们已经熟透，不再是一月的萌动
二月的顽皮，三月的轻佻，四五月的蛊惑
她们的甜，让那些不相干的土地
和土地上暗含的辛酸，亲如一家
让那些不相识的苦命的亲戚
目光柔和，眉头舒展
清泉
日思夜想，你清洌洌
在这大山深处，独独地
要把自己流尽了
那把木瓢，多久没亲吻过你了
你的记忆有些恍惚，不断的往外冒
合着秋雨，一滴一滴，欲说还休
曾经被你滋养过的乡亲和牛羊
远走他乡，一弯惆怅的月亮
锁住一泓眼，在冷清中，深望
因为被你滋养过，我便明皓齿白
腰肢生风，有石一样的冷，月一样的清
山一样的骨头和流水一样的柔情
秋
多么富有。多么宁静。多么喜形于色
是的，该熟的都熟了。风一遍遍响着鞭子
热闹终于过去。残阳咳血的时候
稻草人在背风的拐角处，酝酿爱情
不远处，镶了金边的羊群，升起
一朵一朵蓬松的睡眠
天蓝的有些不谙世事。叶子经不住蝴蝶的诱惑
终于动了凡心。她们与风密谋，决绝地私奔
那么轻率，不亚于骄傲的浆果
最终陨落，干瘪。成了秋最得意的杰作
一切都追悔莫及，如同梦境。原因在于
时辰未到。生命注定都是一次性的演习
人生也不例外。当铅华褪尽，如果你还能感到
富有。宁静。那就是我想要的——
老屋
依着三十多年的风。我看见了你的苍老
一座老屋的寿命，和一个人的思念，同样长
其实，你我都是被遗弃了的，时间的碎片
无论作为生命的符号，还是岁月的骸骨
我们都拥有共同的亲人，和命运
他们先是从你这离开，接着又从我那
守着遗留下的空洞，我们彼此荒芜着
余下的时日，我抚摸你斑驳的土墙上岁月的刀痕
和漆黑的窗棂上昔日的眼睛，旧的和新的
一样硌心，逝去的和眼前的，一样，让人疼
我想走进你，从一根椽或一叶屋瓦
从松动的门框和空洞的窗户，我只想看看
斑驳的土墙上，有没有亲人留话给我
悬在檩上的篮子里，有没有藏着亲人的念想
塌陷的土炕上，有没有散落着亲人的呼吸和体温
真的，我不敢，走进你。我怕一不小心碰着了什么
碰醒了什么，就像无数个夜晚
我不敢走进自己的内心，我怕心一碰就碎
怕梦一碰就醒，怕泪一碰就泛滥.......
他们都走了，都走了......
再也不会，看顾我们。作为患难的亲人
我知道，我所有的脏体都和你一样
被思念煎熬，一天天塌陷，苍老
透过三十多年的尘埃。我看见了你的伤痕
一座老屋的劫数，和一个人的命运，同样长
芦苇
1.
水喊一声，你就长一寸
水日夜喧嚣，你就婷婷袅袅
风说来就来，这群被裹足的女儿
就兜着水裙练习起跳
是谁，让一群不经风的美人
借助水的嗓门，天天仰着头
喊天喊地，喊疼这片水域
老于江湖的寂寞
2.
在水一方，我顺流而下
与你蒹葭苍苍的诗句汇合
你吟诵的风月，恰好落在我
火急火燎的胸口
原来，你和我一样，性寒，微凉
是一剂难熬的汤药
轻浮的不是你，而是风
我就是想和你坐在夜的秋天上荡
我们嬉笑，所有的卑微都是一样的
我不比你轻，你也不比我重
就像黑暗与光明共生的大地
我读懂了你的水性杨花
和漂泊无定，我心疼你
就像心疼自己藏在身体里的烟雨
从北到南，从水边到墙头
所爱的人儿，始终在水的那边
3.
譬如浩荡，譬如春江水，譬如柳笛深处
你初开的情窦
譬如别后，譬如相思泪，譬如居无定所的
你的白发三千
譬如江湄，譬如墙头草，譬如摇摆不定的
你的小蛮腰
譬如蒲团，譬如箔篮子，譬如附在屏风上的
你的魂魄
神说，你是女子的魂魄
素心舞水袖，洢水弄花影
不急不缓，把一生的纯漂洗成纸
用来晕染半壁江山
还有，那些从古代走来的女子
都是你素食布衣的姐妹
油纸伞下，藏着水性的命
隔岸，抛掷相思的绣球
那么多风花雪月，生活是不会给的
可，你一直都在等
直到把自己耗成一捆干柴
直到遭遇天边的那一团烈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