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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淀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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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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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的母亲(组诗)

乡间的母亲(组诗)

姜振才

乡间的母亲

一颗比泥土还温存的心

将爱的百川接纳

土炕上飞针走线

灶台前烹煮煎炸

池塘边浣洗日月星辰

碾道里走过春秋冬夏

咬紧牙关苦熬日子

皱纹的荒径上

落满霜花

蝴蝶把春天带走

阳光把种子留下

儿女们长大成人

一个个远走天涯

走一个儿女您就多一条皱纹

夜色再也染不黑您的白发

在四季守望的岁月里

呼吸总是潮湿

瘦弱的影子印在村口

像一幅人间最美的画

我那土地一样少言寡语的妈妈

我那剪纸砍柴喂猪种菜的妈妈

隔着山水的距离

我听见您喊我回家

我思念您

像鸟恋巢

似蝶恋花

我要采撷西天的晚霞

装扮您晚年生活新美如画……

砍柴的父亲

秋收后的清晨

父亲上山砍柴

砍刀的叫声很清脆

对面的山有回声

父亲直一直腰

群山就矮下去

再挥动砍刀

不小心

划伤自己的影子

中午,我在山下喊父亲回家

山有回音

父亲却没有答应

黄昏,父亲挑两座柴山

在花蛇状的小路上晃动

柴枝一鞭鞭抽打谷穗

谷穗却没有喊疼

父亲的身影在夕阳下挪动

泥足踩响一片片蛙鸣

踏亮一盏盏油灯……

新砍的柴

面黄肌瘦地蹲在墙角

听风箱和水壶阵阵喘息

我倚着它们坐下

感到很温暖

像倚着瘦弱的父亲

好久没人上山砍柴了

山也忘记了疼痛

父亲老了

身子像一捆萎缩的干柴

我搀扶他走完最后年轮

年迈的父亲

时常做出刀起刀落的姿势

一生都没有丢下砍柴的基本功

我经常上山

跺一跺石头

石缝里蹦出一片砍柴声

恍惚看见

父亲挥舞砍刀

先砍薄雾

再砍轻霜

蘸着汗水

劳作在草色中……

酒,是红高粱写的诗

父亲在晨曦脸上

种下的一亩微笑

长成挺拔汉子

秋阳下涨红了脸

大地也跟着红了

成了第二个花季

要想醉倒低垂的穗子

还得加几斤秋风

母亲把高粱米发酵

把高粱的灵魂逼出来

一滴滴

装满瓷坛

盖上夕阳的印章

先醉了小院里的柿树

又醉了篱笆上的瓜果

好酒

原来是红高粱写的诗

种了一辈子高粱的父亲

把自己也种进田野

母亲的酒坛还在

酒香已飘远

捧一把囤里剩余的高粱

装进行囊

在不长庄稼的城里

用春风做引子

酿一坛乡情的酒……

炊烟扶摇

流连于都市咖啡色的文明里

在那些孤独凄寒的夜晚

在那些彷徨忧郁的白天

想起农历中的炊烟

故乡在顷刻间变得亲近

乳汁般缭绕的炊烟

是最厚重的民间艺术

是大地上成熟的庄稼

燃烧之后飘出的魂

又是山村繁衍生息的景物

这景物自母亲的银发上升起

拔节成一秆最高的庄稼

摇醉山村的黄昏

童年,我们以炊烟的姿势进入梦境

醒来便是一个鲜活的早晨

炊烟的根在泥土深处

每一粒谷子、大豆、高粱

注释着它的成分

若想进一步体会它的深邃

惟有置身于垄间的耕耘

炊烟是一种最悠久的文化

从莽莽远古

缠绵至今

馨香至今

扶摇至今

炊烟在母亲的掌心上

筑成条条乡路

让漂泊的游子

在眼睛寻找眼睛的黑夜

不管走哪条路

都能走回自己的家门……

家乡的蒲公英

名字好听

出身却低微

生在大山的每一个角落

在五味杂陈的土地上

自生自灭

不知道自己是风景

春天最先拱破土层

舒展翡翠叶片

风中摇动的身姿

妖娆的恰如其分

一朵朵小黄花

口含春风

不动声色地

旋转太阳的光环

光彩照人

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田野就有多少蒲公英的身影

种子携白絮飘向远方

带走泥土的清香

不管飞到那里

总愿意与无边的青草同居

相依为命

不用播种的粮食

吸足家乡土地的营养

在食不饱腹的年月

喂养了多少饥饿的村庄

吃蒲公英长大的人们

最懂得日月悠长苦难悠长

都把蒲公英当作亲人

如今以养生菜的称谓

摆上城市宴席

用丰富的维生素和矿物质

解释着营养

提高了身份

蒲公英开在哪里

哪里就能听见亲切的乡音

秋天

蒲公英的黄叶

像家乡来信

拈在掌心细品

每片都带着浓郁乡情

让我想起挖野菜的童年

一种感恩的情绪

就阳光般

暖透心灵……

腌咸菜的母亲

坐在深秋里的母亲

以一种朴素的方式

清点一季收成

她用陶土制成的坛子

腌制咸菜

落日放大她的身影

萝卜、辣椒、黄瓜、生姜

堆放在母亲眼前

推推搡搡

活象一群淘气的孩子

母亲微笑着

把它们装进坛子里

撒上盐和调料

那专注的表情

仿佛在从事一种民间艺术

腰间的蓝布围裙

风中飘摆得很醉人

秋天,一切皆可腌

经了母亲的手

连炊烟

肉香味都很浓

母亲做的坛子菜

品种包罗万象

且色香味俱佳

把拮据日子的餐桌

打点得有声有色

吃起来口舌生津

母亲乐此不疲地

精心腌制咸菜

打理简单幸福的日子

让我感到

坛坛罐罐都是爱

都是家的万般柔情

吃过八方美味的我

多少珍馐被舌尖遗忘

却总忘不掉

母亲做的坛子菜

那是家的味道

那是母亲的味道……

海滩上的碱蓬草

故乡的渤海滩

荒凉裸露着

白茫茫

像大地多余的部分

一丛丛碱蓬草

高傲地活着

站成绿色风景

像海滩的补丁

每片叶子都是耳朵

听风送走盐的声音

风吹着它们

雨洗着它们

吹洗不掉身上大海的气息

骨子里盐分百毒不侵

紧紧抓住泛白的泥土

春天是绿海

秋天变红绸

比版画更逼真

和大海一样古老

故事,被泥沙封存

根系攥碎板结的泥土

生存的意志比石头还硬

喂养了多少荒年的牛羊

拯救了多少饥饿的乡亲

天文数字

茫茫海滩难以记清

一年死一次

一年生一次

手挽手扑向茫茫天涯

像一张大网

网住春光

网住秋阳

网住海鸥清亮的歌声

只有咸味的眼睛

才能深情注视

这种出身低微的野生植物

我常在梦中走进海滩

置身碱蓬草中

静静吮吸绿风酣畅

品味苦咸人生……

锄禾的父亲

坡上的风向我吹来

我走向垄间锄禾的父亲

在故乡绿色的田野上

父亲以弓状的姿势

深入挂起酒幌的谷地

徜徉在一首很酽的唐诗中

庄稼们众星捧月地

簇拥着父亲

我分辨不清父亲和五谷

那一株更像庄稼

只知道父亲的品质

和庄稼一样纯朴

只知道每一种粮食

都在父亲的手中长成

只知道父亲的锄头

维系着一家人的命运

汗水如谷粒

从父亲的脸上

纷纷落地

浸入禾苗深处

让我觉得

仿佛不是阳光

而是父亲的汗水

使庄稼成熟

父亲锄禾的姿势

让我刻骨铭心

在水泥丛林跋涉的日子

我把手中之笔

握成父亲的锄杆

描摹故乡的肖像

珍藏在城市心中

弯腰收拾

父亲用过的锄头

再用依恋的目光仔细擦拭

掌心便握住一股温暖

就听到风中传来

父亲跨越时空的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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