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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淀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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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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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树

樱桃树

王福德

初夏,正是樱桃即将成熟的时节。我带儿子回到老家故园,园中的三棵樱桃树依然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儿子欢呼跳跃,一边吃着水晶红的樱桃,一边问我小时候是不是也吃这些好东西。

儿子的话像一根线,拉着我的思绪回到童年,想起樱桃树的故事。

我的老家三面环山,儿时记忆中刻下的是贫困。衣食不足的年月,水果是不多见的,山里常见的桃李杏也要等季节的恩赐。可这三棵樱桃树却是打记事起就有的。每到春风送暖的时候,我就眼巴巴地瞅着樱桃树展开一片片绿叶,开出一簇簇粉红或莹白的小花,然后变成一串串小果实摇摆着诱惑。心急如焚等到五六月间,就是快乐的天堂了,可以踮起小脚丫爬到树上,在绿叶间挑那些红透的,品尝樱桃的酸甜美味。玩累了在树杈上睡着了,奶奶就会把我从树上抱下来,轻轻放在草铺上做个美梦。

因为父亲那时在外地工作,妈妈忙着操持地里的劳作,所以陪伴我的就是奶奶和樱桃树。奶奶很在意樱桃树,冬天培土施肥,春天捉虫浇水,如果我和小伙伴们淘气折断了树枝,她就会不轻不重地在我屁股上拍两巴掌,直到我说不敢了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樱桃树是奶奶的宝贝疙瘩,我问她为什么,奶奶那时有点恍惚,之后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坐在纺车旁纺她那总也纺不完的棉线了。

后来还是妈妈告诉了我三棵樱桃树的故事。

原来这些樱桃树是爷爷带回来的。爷爷是解放前的地下党员,那时他负责王庄和柴山、沂水城一带的地下联络通信任务。当时王庄圣母山是山东省委及《大众日报》社的驻地,樱桃是当地最有名的果树,据说是传教士从国外带来的品种。

由于那时敌特天天搜捕,爷爷没法常回家,家里所有的活计就落在奶奶一人身上。有时爷爷趁着路过,半夜回家看看。奶奶就问他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家里日子太难了。老人身体不好,孩子们不但吃不饱,连点水果都吃不到。

爷爷就安慰奶奶:“中国快解放了,到时大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奶奶听了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给爷爷煮几块地瓜皮子汤,把不多的煎饼卷几个塞到他怀里。爷爷有时会摸摸身上,把仅有的几张纸币留给奶奶,然后连夜离家。

有一次爷爷回来时,从王庄带回了三棵樱桃树苗,他边把树苗种到院子里,边告诉奶奶:“等这几棵樱桃树长大了,孩子们就有樱桃吃了,那时沂水也该解放了!”奶奶就很高兴,从此像照看孩子一样照看这些树苗。

尽管爷爷很小心,但还是出事了。他在一次大搜捕中被堵住没有走脱,因为国民党特务也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暂时将他关在王庄外围一个据点里。当时里万村有位老人在那儿做杂役,认出我爷爷后,偷偷地解开捆绑他的绳子,爷爷才得以逃脱。

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饱经战火考验的沂蒙山区彻底解放。就像爷爷说的那样,老家的乡亲们慢慢都过上了安定的日子,奶奶再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了。爷爷继续在地方政府工作了多年,后来因病辞世,被安葬在跋山烈士陵园。

爷爷走后,奶奶变得更加沉默,她继续用瘦弱的身躯照看着整个大家庭。而樱桃树是她内心里一抹温暖的绿色,直到她八十高龄离世,这些樱桃树都生长旺盛,满树的花果似乎在讲述着过去那些艰难而生动的岁月。

我曾经问妈妈,姥娘家有没有樱桃树的故事。妈妈点点头说也有的,我第一个姥爷的坟前也有樱桃树。

姥娘的第一任丈夫,是1939年加入党组织的地下党员,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了党领导的县抗日大队。1941年草沟战役前夕,因叛徒告密被捕,他英勇不屈,被敌人残忍地砍掉头颅,壮烈牺牲。失去丈夫的姥娘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东躲西藏,艰辛度日。后来经人介绍嫁给我的姥爷——一名在解放战争中负伤失去一条胳膊的伤残民兵,两位老人都为解放事业付出过巨大代价,但在我记忆中,他们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上,却总是带着慈爱温和的笑容。

1984年初春的时候,姥娘曾经带我去那个从未见过的姥爷坟前祭奠过。那时他的坟还没有迁往跋山烈士陵园,而是位于姥娘娘家——崔家峪镇下泉村西岭边的一块农田里。我在坟边果然发现了樱桃树。山风吹过,满树的绿叶和花蕾婆娑摇曳,如同在和故人轻轻诉说。

我的故事讲完了,儿子一改平时的顽皮,认真地说:“老爷爷和老姥爷都是英雄!”

是啊,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如今樱桃树已经成为家乡的一大经济产业,可我怎能忘记我的祖辈们,怎能忘记他们和樱桃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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