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乡里（组诗）

我在故乡里（组诗）

赵子生

今天是大雪

雪，没有真的落下来

我渴望的洁白爽滑的路也没在眼前

大雪，只在黄历上说说

我就信以为真

寒冷，由内到外

由外到内地灌满了我的世界

或许它提前打个招呼

或许它压根就没有离开

不肯离去的鱼

一定有一条鱼，潜居在母亲双膝

它们大口吞噬贫瘠日子

把母亲坎坷的小路啃得歪歪斜斜

这样从中年到老年，可以清楚地指认凶手

一条黑色的强头摇尾的大鲶

月亮睡下，也会把黑夜咬穿

现在它的地盘扩大到胃

日子唱着过，演双簧

它们摇头摆尾，母亲亦步亦趋地滚

它们累了，汗水却从母亲的额头淋下

鱼逆流而上，信誓旦旦

把浣衣的淝水再演投鞭惨案

它们选择在狭小的颈部筑堤拦坝

进而占据中枢系统，指挥母亲

把电饭煲放在煤气灶上

制造烟火

母亲借一折天使翅膀

拍打驱离

可鱼儿总出现在别处。我想

母爱似海，鱼儿总能无中生有

不知谁离不开谁

鱼有皈依神灵的先例，曾居过安然无恙的天宫

母亲是否依它指路

感恩相聚

说我的躯体由许多粒子组成

很多，数不过来

我怀疑自己能否兜得住这些不安份的东西

几十年的小米和清汤水的味道

它们早想逃离

睁开眼，世界进入眼睑

坐拥着实实在在的幻想

闭上眼，就关闭了一切

它们会分崩离析

开启新一轮的组装

部分组装了荆草

部分组装了流水

部分组装了飞鸟

部分组装了野狗

到处忙碌着，由上帝派单

组装成的水泥，钢筋

拔起一幢幢大楼，笼罩着别人的梦

组装成的离别和悲伤

固封着他人的墓

还有的主动私奔了情仇

重回人间

居然长成花枝乱颤的美女

现在它们密谋,怂恿肌体腐败

试图闹出祸端，借刀割去

很不巧，又被白衣天使耳提面命地捉回

让我好好想想这些粒子追随几十年的意议

何为意义？

既然偶遇，既然相聚

至多有过生死盟约

给新的组合，或智慧或教训

它们是不灭的，有无数个电子

没日没夜地旋转

噢是这样子的，感恩你们相聚

我们活着，应该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有春之声从海面飞过

清明的小雨，依然准确地找到杏花村

淅淅沥沥的，汇聚成大海

我也能准确地找出它的位置

辽阔无边地寄居在眼窝后面

风的情绪，也辽阔无边

在南方，在北方

天空湿了又湿

我看清了每一滴水的成色

顺着枯萎的发际

顺着热腾腾的躯体

顺着一副略带寒意的凝管，坠落

真的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

供大海居住

它躲在我眼窝后面

用一道泉线与世界相联

与右手对话

用左手记录

我想舀干大海最后一滴水赠给春天

一年之计在于春

都等着出发，都等着出芽

玉兰盛开

花已开好了

只有一条小路，伸来　

天，静静地蓝着

无枯叶可落，也无风沙要过

柳絮尚未划乱玉兰的世界

这春天的初恋，

还要等待一场风的传情

玉兰花站在春天的高光里

我们对视着

我们祝福着　

它多年的精彩时刻，也静止在时间里

一圈圈的，一年年的　

我仿佛被一截朽木带偏了记忆

真的，美丽又能如何

终将有一些早熟的花瓣

伤心的像落下的泪

现在，玉兰花已开好了

它只是开好了

或许谁也未被它等待过

几条狗守护的院子

他穿行一座荒院时，几条杂色狗

惊乱了墙角的花盆

他们互相吓了一大跳

夜的伤痛难以安抚

这声音泄露了院子共同命运

从温暖到荒凉，从柔情到冰冷

还有柱杖老人比铁链更硬的暗示

留下三五句狂吠就够了

并不需要把黑夜扑倒

别离了凝脂，没有了花托

新枝在夜色里颤抖着黑影

它们仍在守口如瓶

想留住一粒鸟鸣

让幸福在花瓣上弹弹跳跳

他经过这所院子时，还是希望

留住人间烟火

明天清晨，一朵小花从残枝上醒来

爱上有鱼的河

是突然间爱上的

一条流动生命的河

还有热爱生活的人

我不用去想它张嘴望天的样子

非干即旱，即流则秽

曾多么渴望蜂捅而至的滔滔大河

灌满枯竭的眼窝，让生活湿润起来

同我指认逝者如斯夫的现场

这一季节，我还没有勇气

面对回归的河和回归的鱼

只不过是把鱼群翔鸟接回了家

把湖泊沼泽接回了家

把浩淼长烟接回了家

不再让落霞余晖异乡流浪

只不过是留住嬉水的童年

让野渡孤舟载满了乡愁

请原谅不请自假的大水，横冲直撞

它在寻找自己的家园

热爱生活的人呀，这一次

就算为美丽的山河换装

血祭一场吧

我知道我的爱总是沾满着血

我追逐一座山的样式

靠近大山，它的样式自待不言

像是一团迷雾提前到来

我消失在它的怀里

山消失在我的眼里

我感知到一片叶的通透和快感

这儿曾经流经的清风明月

泄下的一地阳光

这样的格局，恁谁都会豁然开朗

如果把爱你的词汇拉近

一滴水的情怀也会令世界清明无边

追逐山的样式，此时

我停止在岁月里为你打坐

绿叶上停留的时光

也会温暖如初

撞断雨线的小麻雀

细雨里的事，听起来都很浪漫

雨滴溅起的浅浅酒窝

已经约定今天，要为我的家安放一个爱

事前，没注意谁在追逐谁

雨，赶在麻雀之前

麻雀，落在我之前

我置身雨中，追逐一本古籍描绘的家

我无所谓进，也无所谓退

忽前忽后，蹦蹦跳跳

散落的心愿被鸟儿一粒粒啄走

我期待一场密密的情丝裹紧

忽左忽右的羽翅剪断了雨线

又把我的视线撞乱

如果从地上捡拾到丢失的昨天

那请还给我一枚艳阳吧。逃离也是选项

但没有一丝雨为你让路

没有一滴雨为你躲闪

这个生日，没有了妈妈的庇护

说完谢谢你，我就交给泪水

蓄满了一年，现在开闸放流

六条小鱼馒头，逆行千里，

已有两个孩子的侄女

轻轻地送来问候

天命之年的长寿面，寒风里热浪狂飙

那是去年此时

它尚能在弥留中找到一丝依靠

第一次独自仰望星空的长寿面

看起来，瘦瘦的

也像是守着泪水的防堤

脆脆的，弱不经风

天空静静的

有没有雨，我不上心

它可能忙于南方，做自己的事

风还活着，偶尔与雾霾说说话

散散棸棸的

有光亮送来大片的蓝

一条青虫见机行事，从绿叶间垂下

把光线留住

温暖慢慢在开

满眼都是它的颜色，奢侈地过着无边生活

清晨之后，我对它发出慈悲

真爱有序

已把寒冷放下

淡然一笑，像是与天空私语

一切好静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