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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淀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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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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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三题

微小说三题

赵国培

家庭战争

快到下班时间了,更确切地说,再有一个小时,夫妻二人就能见面了。但恰恰在这节骨眼,已经怀孕整整七个月的苏欣,接到了她的大学同学兼丈夫聂鑫打来的电话:

“欣啊!我要向你请两周假啊!我在杂志上发过的那部中篇小说,有家报纸要连载,但根据连载要求,按八百字一天的形式,必须在衔接处适当做些加工、改动,还要留有吸引人的‘扣子’。编辑部给我请了两周创作假,安排住在平谷农家院。平谷是零疫情,这么安排合情合理。就半个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苏欣听罢,不由分说,斩钉截铁,开起了“机关枪”:“不行!两周时间,撇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身子又这么重,疫情还没结束,你能放心?在家改写,不一样吗,你还可以照顾我,一举两得,两全其美啊!”

聂鑫愣了会儿,小心翼翼地说:“看来,我必须实话实说了。你还记得我们单位的饶闽吗?”

“小饶?去年毕业的那个博士、南方女孩?怎么,你这半个月要和她在一起?好你个聂鑫,胆子也忒大了点儿吧!人家还是没成家的小姑娘啊!你说,你这么做,对得起小饶吗?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咱们还没出生的宝宝吗?”

“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先消消气,听我慢慢讲。是这么回事,小饶出了一趟差,回来后一直发烧,核酸检测是阳性!单位马上安排她住进了医院。和她一个办公室的几位同事,也必须集中隔离两周。我怕你着急,就撒了善意的谎。本来,单位领导要通知你,被我拦下了。我真怕你着急上火啊!可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又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

听到这里,苏欣先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转眼又皱起了眉头:“但愿小饶早日康复,早点出院!也盼你和同事们平安归来!”

“这回,你消气了,不会猜疑我了吧!”

“不猜疑了,可我还要跟你说道说道!你怕我着急,你这么做,我就不急吗?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吗?大到一个国,小到一个家,天塌下来,也要众人扛啊!”

说着,苏欣流泪了。聂鑫两眼也湿了:“欣,我错了!以后甭管摊上什么事,我都不藏着掖着,第一时间向你请示汇报,听你意见,同你商量!通过这码事,我明白了一个理儿,夫妻之间,人与人之间,信任是第一位的啊!哎,对了,那个中篇小说的事,可是真的啊!这十四天的隔离期,我闲不住,当成创作假吧!”

短暂的电话“家庭战争”偃旗息鼓收兵言和了。但可以确信无疑地预料,这档“欣鑫组合”,这个两口之家(不,很快就变成三口之家了),以后还会爆发或大张旗鼓或小小不言的“战争”。但确定无疑的是,有“信任”二字这杆大旗阵前高挂,一定像这次一样,“战争”会很快和平解决,会天下太平的。

“活宝”劝架

江福家园小区年轻小伙霍保,人称“活宝”。这片楼群的上下邻居,过去大多是附近村庄的老街坊,父一辈子一辈的,熟得不能再熟了。更何况,“活宝”跟谁都是“自来熟”。只要他有闲工夫,跟刚认识三两分钟的人(甭管男女老少),侃上个仨俩钟头,那是常有的事。特能白活且不说,还天生相声演员的料儿,什么话出了他的嘴,都显得那么可逗可乐。还有一宗,听众笑得或前仰后合乐不可支或喜眉笑眼闭不上嘴,而他却一脸严肃异常冷静。有人说这有讲究,相声行话里,这叫“冷哏”。他简直就是个“公共人物”。上至八十二,下至不懂事,喜欢他的主儿夸他“幽默”,腻歪他的人 嫌他“忒贫”。也难怪,大中午的走碰头打招呼,人家问他吃饭没有?他一本正经回答:没吃大米饭。 刚喝过两大海碗黏乎乎的玉米面粥,就的是细得和粉丝有一拼的熟咸菜条。

挺逗的吧!

这天快到晌午了,活宝奉新婚妻子 ( 他成家不足俩月 ) 之命,去隔了两条马路的岳父母家送刚炖的鸡肉。他把保温饭盒挂在车把上,蹬着自行车唱唱咧咧。快出小区了,只 见一胖一瘦两位中年妇女正在吵吵,旁边围着不少瞧热闹的,只听不劝,犹如欣赏免费的小品演出。只听胖嫂高声大嗓:“你不是‘高粱秆儿’是啥?”瘦姐也不甘示弱:“叫你‘大水缸’还委屈你了?!”

一见这架势, 活宝顿觉义不容辞,忙下车前去,施展开了嘴上的功夫。“二位大嫂,吵架多不好,一来影响咱小区文明建设邻里和谐大局,二来惹气伤身有害于自家革命本钱!树高千寻,脚下有根,但不知口舌相争开战原因何在?”他还摇头晃脑“转文”起来了。

胖瘦二位大概练了有一个时辰了,巴不得有人调停,好就坡下驴,便争先恐后细说根由。

原来,她俩的闺女儿子是小学三年级同班同学,这天放学路上因为一本童话书的先看权发生争执,闹急了,便拿对方母亲的“雅号”(亏他们小小年纪 想的出来,或许听大人们说的)开涮。回到家里,一告状,引发了胖瘦二位的这场“战争”。

活宝一听,一拍巴掌:“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哪儿是骂人的字眼,分明 是夸奖您二位啊!瘦怎么啦?苗条健美身材赛模特!胖也挺妙,丰满健壮不说,还体现了生活幸福家境富裕,反映了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啊!”

胖瘦二位都乐了:“你这个活宝,死人都能让你说活啦!”

看 到 两位大嫂气 消 了 , 活宝 又 故做神秘地说 :“ 你 俩 吵 啥 ? 孩 子 早 就 没 事 啦 ! 刚 才 我 一 出 门 , 见他俩肩并肩,头挤头,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呢!对啦,你们可得留神,他们可别是‘早恋’吧!弄不好,将来你们没准儿还是亲家呢! ”

见胖瘦二人脸上阴转晴,眉眼舒展的样子,活宝又凑上前去,一本正经轻声细语地说: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我正有大事要向二位大嫂讨教。二位可要传经送宝,如实相告。你们也知道,我燕尔新婚,刚刚度完蜜月。这么,又一重大历史使命摆上日程上:生儿育女,为祖国培育下一代啊!不瞒二位大姐,我既喜欢男孩,又喜欢女孩,二位可否分别把宝贵经验传授于我?我好让媳妇生个‘龙凤胎’,儿女双全啊!”

胖瘦一齐上前,要揪打活宝:“你这张破嘴,胡咧咧什么?”

活宝一边躲闪着,一边退却:“二位巾帼英雄放弃内战,掉转枪口,一致对外了!好 好,我还身负重任,赶快去孝敬龙凤胎的姥爷姥姥——我的老丈人老丈母娘呢!实在无心应战,咱们‘拜拜’啦!”

说罢,抬腿上车,飞身而去。

身后,笑声一片。

“坏爷爷”

自打开通了 15 号线地铁,我打顺义家进市里,或者到朝阳、海淀、丰台……可真是方便他爸爸——老方便了,准时正点,不堵不塞,甭提多可心了。咱一退休京郊老汉,有大把的时间,身子骨硬朗,走亲访友,采买购物,游公园,逛景点,坐着地铁飞般来回,美!

这天我刚坐了一站,上来一位年轻女子,肚子不显小,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我忙站了起来:“姑娘,坐这儿吧!我马上就下车了。”那女子忙说:“等您下车时候再说吧!”“我可不是给你让的啊!哪有老年人给年轻人让座儿的理儿?我是为祖国下一代着想,你就别客气了!”她脸红了红,慢腾腾、稳当当地坐下了。她身边的小女孩,十分机灵地冲着我,小嘴巴像抹了蜜糖:“谢老爷爷!”

“谢啥啊,小姑娘!你这一声‘老爷爷’,我就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心里头甜啊!”

地铁飞似的,一站一站地往前窜。猛的,我听见小女孩对年轻女子说:“妈妈,这爷爷是坏爷爷!”

“别胡说!”她妈妈赶紧拦住她话头,“爷爷这么大年岁了,还主动给咱让座,多好的老人啊!”

“您不是说,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吗?爷爷说谎,也不是好爷爷啊!”

我呆住了。她妈妈和周围的人,也愣了。 “小姑娘,我咋说谎了?”我一头雾水,有点蒙了。

“您说马上下车,可我都数着呢,过了整整六站了,您一直站着没动窝啊!” 小女孩央求似的说:“爷爷,您以后不要再说谎了,要当一个好爷爷,好不好?”

我心里还在捉摸着,怎么跟小女孩交流,真是道难题啊!这时,一个小伙子站了起来:“老先生,您坐我这儿吧!” “不!不!我这回真的快要下车了!”

“不!哪怕您只坐半站,只坐一分钟,也必须坐!您是合格的好爷爷,我也不能当坏叔叔!”

没辙,我只好坐下了。

身边的人都有了笑模样,还有的脸上不大自然。有位上点年纪的女子憋不住,还笑出声了。

小女孩一脸纳闷:“大人的世界,我不懂。”

给我让座的小伙子一本正经:“你长到我这么大,就懂了。”一时间,地铁里静极了。

一车人与列车一道,继续向前。风风火火,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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