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香山上那抺明妍的桔黄

哦，香山上那抺明妍的桔黄

婉末

每当天气晴好的傍晚，我总爱面窗而立，独享着“日望西山餐暮霞”的人生况味，还有香山那逶迤连绵的峰峦和蓊郁苍黛林木掩映下的奇石、奇泉、奇人之传说，总让我产生无尽的遐想：比如敦诚在《寄怀雪芹》中有诗句：“……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这香山“黄叶村”究竟在香山的何处？曹雪芹后来是不是著书于黄叶村？每当我产生如此疑问时，张宜泉的《题芹溪居士》诗句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就这样，我总在“白云千古去悠悠，留得华章万古芳”的仰慕与感慨中，怀着对香山这位温婉、含蓄之曼妙女子心仪已久的心情，于去年“五·一”长假的一天，我动员儿子、先生和我一起踏访香山。目光穿过岁月沧桑的河，当我正在怀古探幽诗情处，香山古树名木下那抹朴素的桔黄，却成了我香山之行的意外收获！

从东门走近香山，香山之景美名不虚传。一条清流从山林深处一路欢笑着迎接我们一家三口。我高兴得孩子似的弯腰掬水洗脸。先生不无嘲讽地悄声对儿子说：“你看你妈比你还小，在玩水哩。”其实，他哪里能明白：这水可不是一般的水。据说，古时候，香山上的泉水很多，但清乾隆皇帝却认为所有的泉水皆同源，他曾为香山泉题“香海同源”以赞誉。我想，这水也许是从古老的香山寺脚下流出，是乾隆皇帝在静宜园休息时品尝过的、并赐名为“双清”的泉水吧？抑或是从“黄叶村”流出，是曾让曹雪芹文思泉涌之泉水吧？种种猜想，促使我心怀好奇与虔敬：以手沐于清流，清流赐我曹公之灵气，使我也能写出天下好文章；以脸濯于清流，清流携自然之精华，将会使我永远年轻貌美。我正神思遐想时，那依偎在清流旁一簇簇清秀的小黄花懂我意似的正冲我金灿灿地点头微笑哩。

香山之景美，美在奇石异峰。奇石异峰美在它们有道不尽的历史传说，还有那碑刻永恒地向世人讲述着人间的真情。比如位于香山中路半山坡的“西山晴雪”碑，它是如何引出了燕京八景，这“西山晴雪”碑，又如何落在了香山中路半山坡，它又留下了哪些历史传说。再比如，香山南山坡巨石上如何刻下“梅”字，这“梅”字后来又如何引起了慈善家熊希龄先生的注意；梅兰芳又如何在香山义演，最后把演出收入全部捐给了香山慈幼院。此外，还有位于南北主干道上的“知松园”石刻：“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凡此等等，这些奇石名碑名典，曾旨起多少赏景人沉思，又让多少游人从中受到人生大启悟呢？！

在通往香山主峰——香炉峰的坡道上，亭阁便是我们留影、歇脚的好地方。坐在“双清”红亭子里，儿子说：“我累了，不想登香炉峰了。”我说：“香炉峰已近在眼前了，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我边劝说儿子边向香山的西、北方向望去，座座亭阁或傍湖畔、或挺山巅、或隐林间，皆像挂在古树枝头的明珠般耀眼。在我极欲登顶尽收香山美景好奇心的感染下，儿子才又极不情愿地和我们一道向香炉峰爬行。

我们绕道香山南坡那条与八大处公园一墙之隔的坡道较缓的小道上，这条道由于距香山东门较远，游人很少。就在儿子又坐到一块大石上心无风景、闷闷不乐、不愿前行时，我发现前方山坡上有一个穿桔黄色上衣的青年，他背着的大帆布包上另压着一捆枯枝，手拎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种矿泉水瓶子。我的心一沉：这年景了，在北京难道还有没“柴”烧饭的人家吗？接着，只见他放下那捆枯枝，从帆布包里取出一把剪刀，蹲下去，左手将一棵小树苗从土中扒出，右手执剪，将小树苗旁的枯枝剪去……哦，原来他是一名护林员。但这么大的香山、林木又这样茂密，他一个人能行么？我走近那青年，与他搭话：“小伙子，你修剪的那棵树叫什么名字？”

“红叶树。”他微笑着抬起头，我发现那是一张和我儿子年纪相仿的稚嫩的脸！我十分惊愕地情不自禁地说：“你还是个孩子啊，正是上学的年龄啊？你老家是哪里的？”儿子闻听我连珠炮般的问话，站起身，生气地使劲扽一下我的衣袖：“你是查户口的？”说完，拽上他爸就往前走。

小护林员抬起头，微笑着望了我儿子一眼，善解人意地替我解围说：“没关系，阿姨，你这是在关心我。我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么亲切的乡音了，你像是我的老乡……”小护林员停下他手中的活儿，坐到一块大石上，用沾满泥土且被树枝挂破了的袖子抹了一把汗，笑吟吟地向我说起他为什么成了北京香山上的一名护林员。

小护林员老家是河南信阳农村的，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违了他爹妈让他复读继续考大学的心愿只身来到了北京，找到了家住北京香山脚下的一位远房姑姑，想请她帮忙找个零工。他的姑姑不太热情地说：“你年纪还小，文化又不高，这偌大的北京，活儿多的是，你能干得了吗？还是回家吧！”

“我姑姑的不热心我看得见，我决定自己到北京街头找活干。后来，可能是她看我是铁了心要留在北京，她才给了我一个电话。那位叔叔在香山管理处开车，经他介绍，我才当了一名香山护林员。唉，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我得珍惜干好这份工作……”小护林员说到这里，低下了头，用他手上的小铲子使劲铲掉了树根边那棵蒿草。

“孩子，你为什么铁了心要留在北京呢？”我打破砂锅地问。

“嘻嘻。”小护林员笑笑，瞅我一眼，意会到我是在明知故问，但出于礼貌，他回答我说：“是人，都有梦想。就算北京高科技的工作我干不了，哪怕我能在北京当一名建筑工地上的杂工，或者就像现在，当一名香山上的护林员，我就感到离梦想很近，或者说我的梦想也算实现了！”

“是吗？”小护林员的话，让迟钝的我一时转不过弯来。

小护林员看出了我的不解，他进一步说：“你想啊，我在首都北京的香山上干活，我和我的队友们把香山上的所有枯枝败叶都背下山去，把游客仍的垃圾拣拾干净了，把一个名副其实的风景秀丽的香山呈现给中外游客，往大处说，我是香山上的一名志愿服务者；往小处说，我也是香山上的一名小小护林员哩。”

小护林员的话，使联想到曾在北京举办的“奥运”、“冬奥”等各大赛事赛场上，那些懂外语的志愿者们，他们可用英语直接与外宾交流，而小护林员却是在用一种特殊的语言——用他双手打理出的清山、秀水、古树名木、美景与外宾交谈、愉悦外宾的心情！我为小护林员心中的志愿服务梦想转移实现法而叫好。但同时，一丝惋惜仍萦绕在心头，我情不自禁道：“你才17岁啊，跟我的孩子仅大3岁，你一个人在这山林深处与枯枝败叶、垃圾打交道，你感到枯燥、寂寞吗？”

“不枯燥、不寂寞。这山上游人多，有时，我为游客指指路、讲讲景，比如亭阁、碑刻的意义及来历；有时，也有游客停下来与我聊上几句，就像你现在这样。再说了，这山上有树、有花、有鸟……”小护林员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讷讷地羞涩一笑，反问我说：“你不觉得我还是香山上的美容师和义务讲解员吗？”

“哦？！是的，的确是！”我恍然大悟。顿时觉得我的问话在小护林员面前显得肤浅和幼稚。诚然，小护林员心怀风景工作在风景中，在风景中创造着风景！他修剪树木，不仅是用手，而且是用心、用情、用他青春的激情和充满灵性的智慧在与香山对话！此时，我打内心感谢北京香山，让中原游子实现了他的梦想——做了一名香山志愿服务者！山像慈父、水像慈母，不言不语中给了这位中原游子深沉厚重的慈爱与关照：让树们像兄弟，为他撑起遮阳的绿色巨伞；让花儿们像姐妹，日日望着他微笑，愉悦着一颗弱小纯朴而充满渴望的心灵；让鸟们像山外的歌星，为他婉转歌唱，丰富他的人生行程……

志愿者梦想，像时代的火炬，点燃着小护林员的青春激情；香山，这本厚重的地理人文大书，使小护林员在不知辛苦的“翻阅”中，汲取了营养，深刻了思想！这时，儿子和先生在远处向我喊话：“你话唠呀？快走啊！”

在他们的催促声中，我关切地对小护林员说：“孩子，你上班时，要注意安全，要和你的队友一块儿。你一人在外，干的活又重，一定要吃好，照顾好自己。”

小护林员用手一指说：“他们在那边呢？谢谢阿姨关心，欢迎你秋天到香山赏红叶！”

小护林员的话，俨然一个香山东道主。不，是香山的美容师！是北京香山上的志愿者！

顺着小护林员的手势看去，只见四五名护林员分散在香山不同的峰峦上或坡谷间。尽管小护林员和他的队友们的护林服上没有赫然的“北京志愿者”字样，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心中揣着北京志愿者的梦想，但那一个个带着美好愿景而明亮的桔黄色身影，在五月花香飘满坡的香山上，充分而张扬地向游人诠释着“奉献、友爱、互助、进步”的志愿精神！志愿服务，已成为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主旋律！

我踩着坡道上斑驳的青石向香炉峰拾级而上，回望着在绿树掩映中那一个个朴实劳碌的桔黄色身影，就像点缀在香山里的一座座耀眼的亭阁！亭阁在历史的岁月中永恒，而志愿者们的奉献精神在我们这个伟大时代放射出的光华，也必将像香山上的楼台亭阁等名迹名典那样，成为流光溢彩永恒的史迹！

奇情、奇才曹公，就他身边的那几个不凡的女子洋洋写下了万世留芳之华章；仰曹公而才疏的我，何不以拙笔为像小护林员一样的平凡群体激情放歌，抒写他们不平凡的奉献精神？！为盛世盛景下中国人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而纵情放歌？！

如此灵感，岂不是曹公所赐？香山之行，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