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的位置,是可以看到山的。山的神奇似乎在四个月的对望中并没有削减。
三月的山,藏着些小凌厉,看似荒凉的背后,是伸向天空的无数春枝,是风即将吹起的一树树青绿,势不可挡。
杏花已经横斜在山间,苍溪河畔多了些粉白色的娇柔。
踏着月光,拐过弯道,天边的星星清亮,小镇安静。
我们站在山坡上,暗夜的天空,一株杏花开成皎白。
杏树的四周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长的并不挺拔,甚至有些歪歪扭扭,却有了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味道。
友人低语:山里的杏花比山外的杏花好看,多了些恣意,多了些风骨,它只管开花结果,和大山一起生长。
这时,山的轮廓并不分明,隐隐约约,一树杏花,三五友人,几缕春风,让人只想沉浸再沉浸,在这,自然的夜里。
一周的时间,杏花的白就变成了桃花的红,连翘的金黄越发地耀眼,间杂在山坡上,如火,如燃,一丛丛,一簇簇。
这时候的山就带了些娇艳,云霞一样的红,金子一样的黄渲染着渐渐丰盈的天地。
苍溪河中倒映出桃的红,云的白,一幅水墨画浑然天成。
一瓣浮香出幽谷,春风又向武陵归。
春天,就这样来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四月与一场雨雪不期而遇。
清晨,是细细的雨丝到小冰霰,而午时,对面的山已经在纷飞的大雪中变得迷蒙起来。
桃花雪,樱花雪,所有正在开花的美好,都成了雪的晶莹。
洁白的雪,环绕在山谷、山腰。四周岚烟不知从何而起,丝丝缕缕,袅袅升腾。
门口的水缸种着月季,枝头浅红色的嫩芽正在生发、生长。
忽然就想起了那棵文藤,那棵长在苏州园林博物馆卧虬堂前的紫藤,440年的树龄。当年文征明和唐伯虎他们于紫藤架下,温酒对诗,当是多么快意。而今,物是人非,经历了不知道多少风雨雷电的紫藤却依然繁茂如斯。似乎植物比人类更了解自然,更明白自然的法则,也或许它们在大地深处一直扎根再扎根,让岁月都知晓了泥土的力量,就像对面的山,站立了几千年或许更多岁月,始终不言不语,与大地一体,和苍穹相近相亲。
经历了雨雪之后,山似乎又不一样了。
风,是浅绿色的,轻盈地从这个山头飘向那个山头,直至蔓延于每个角落。
青翠,透亮,是被雨洗过的山。
一眼望去,被洗的何止是山,还有我们的眼睛和浮躁的心神。
山上的草木,逐渐葱茏。
青绿转为深绿。
苍溪桥边,山楂花已然开放,白色的花瓣一朵朵,周遭似有雾气,莫名地就想到了那句: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再过几日,花谢了,就会有小小的山楂果冒出来。
岸边,紫色鸢尾花在风中摇曳,石竹花也冒出了粉紫的花苞,夏花灿烂。
而山愈发地碧翠,山壁的黄褐色更加明显。
山色变幻,山,无定势。但山上的气息干净而清新,所以连蝉音都多了些清婉的味道,声音纤细而平缓,蝉音轻或细,左右可为邻。而前日回家,听山外的蝉,则是几树蝉鸣南北声,声竭力嘶地嚎叫,唯恐人不知。
我无数次地与山对望,看沟壑,看山石林立,看重峰连绵,看山后有山,看西岭隐约而现,看雨后烟云缭绕于山前山后,想要描叙出心里那种喷发的感觉,终不能。仰望青山,似乎我只能被它环抱着,体会着它的高度与深度,将每日的琐事交给它,成为山的一棵树木,或者一棵小草,甚至于一滴露珠,如此,方可水云轻。
本文首发于2020年8月14日《安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