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想到君竹竟然参了军,还是参军了多年之后才被我所知。
君竹是一位极为腼腆的女孩子,且极其容易害羞。往往跟男生说一句话,脸都能红上老半天。她浑身上下洋溢的是极度被家人宠爱、呵护的娇态,可从其一言一行中可见,她是生活在一个极为有修养的家庭中,只有如此耳濡目染的环境中,才能解释得出为何修养已经刻入她的骨子里。
那天隆冬,班主任和一位很是体态优美、脸上带着温婉笑意的妇人同行。当走到门口时,妇人在门外的三步远的位置,朝班主任有礼的颔首后,停下了她的脚步。
班主任进了教室之后便在讲台上对我们说到,君竹家中有事,允了她的假,让君竹同她母亲家去。
君竹诧异的看了看班主任,而后朝门外望了一眼,她的脸色立即苍白,脸上满是忐忑,眸底亦尽是不安,嘴唇甚至微微有些哆嗦,她好似话都说不出,朝班主任微微俯身,便穿过排排桌椅朝门外走去。
君竹同母亲离去后,同学们低声言谈之间尽是君竹母亲的美丽,有些甚至猜测君竹的家庭。有的说她是商人之家,有的说是书香之家,有的说是为官之家……
众说纷纭。
我耳际听着那些杂乱的声音,心却提了起来,开始惶然不安。为那妇人藏在眉宇间坚韧的哀伤,为君竹那突然哆嗦的唇瓣!我恍惚间忆起,前段时间,君竹似曾对我说过,她的父亲好似出国去执行维和任务了!
我忍不住双拳紧握,双唇紧抿。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接下来的时间里,君竹不曾再来校。再后来,只听到班主任说,君竹转学了。
君竹家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因为从那日起,我再也没有联系上她了。
在我踌躇了好长时间终于鼓起勇气询问班主任,了解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我才忍不住为她心疼了。我开始懊恼之前对她太不关心,若是在那一天,我上前握住她的手,若是她经过我的桌旁时,询问她一句,“你还好吗?”。是否如今我就不会如此懊恼和悔恨?
走出办公大楼,夏日炎炎的阳光直直照射着我的眼睛,我忍不住抬起手,遮住眼睛,挡住那过于刺目的阳光。身边行人来来往往,我却感觉世间好似只剩我一人。
那日的众说纷纭中,有人是猜对了的。君竹的确出生于一个军人之家,曾祖父,祖父、父亲、伯伯们全是军人。只是,她的曾祖父是死在战场上的,祖父是死在战场上的,几个伯伯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再也没回来,君竹的父亲是她祖父最小的儿子,如今,君竹的父亲也是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是多年的遗憾,上天终于仁慈,让我得以在今日见你一面。
远远的你从人群中走来,时光虽易逝,但我感恩它善待了你。你果然如同我所想的,长大后你的容颜不改和你的母亲一样美丽。只是或许是历事不同,你多年前的腼腆和娇态尽褪,眉宇间的刚毅和眸中的坚韧,甚过你的母亲。
在我停下脚步看着越发靠近的你不知该如何同你打招呼,同你道一声时隔多年的问好,也或者,我早已在你的记忆中褪色,不复存在,你会对我的问好深感陌生。
我是不安,是迟疑,话堵在着我的嗓子眼,欲言又止。
“舍长,不要开口。听我说,这片区域很快就被封锁了,我正在执行任务,你现在立即快速离开,记住,不说话,别回头。”
君竹同我好似行人一般,擦肩而过。
我不知我是如何头也不回的抬脚离开,亦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只当看到镜中自己那不知何时早已潸然泪下狼狈的面容时,才恍然觉得,先时的那一幕,我好似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