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爷在老家平房的屋顶上放了一把老式木制躺椅,集纳凉赏景休闲与一体,可坐可躺,而空阔的天地似乎更容易让人懒散,没读几行字,我便弃了书,仰躺在躺椅上看天,秋高气爽、骄阳西斜,穹隆蓝色为底,漂浮着朵朵白云、一丝丝、一缕缕、一团团、一片片、一堆堆;似棉花白中透着温热、若鹅毛白得温润如玉、似柳絮白中透着轻盈、如积雪白中显着厚重,而那个蓝,如画中留白,恰到好处地衬托着白的美丽,凉风习习,我极力关注每一个云朵,谁与谁分离了,谁又与谁成了一大朵,谁消散了,谁又变得厚重,但我始终记不住一朵云的形象,太阳偶尔给它们秀一个美丽的金边,但又瞬间消失了,我连美丽都没来得及回放,更谈不起对它们的标记,我只感觉舒展着、舒展着,满个苍穹都是它们的。
时间的流逝,我渐渐觉得它们并不是白,如果无限地堆积,也许就是阴云密布,我的确没有见到过它们由纯洁的白变得那样的乌黑,薄薄的乌云我也是曾注视过,我也很难见到它们变得洁白如是,但我莫名地觉得它们是完全一样的,也许是吸收了太多的水分,象一团洁白的棉花淋了雨浸了水就变得湿沉而厚重。
斜眼看去,西北就是外爷家的打谷场,还是我六七岁的记忆里,场里晒着麦子,我也这么悠闲地坐在外爷老屋子的房檐下,隔一半个小时跟着外爷去翻搅一下麦子,午饭后,正是夏日最热的时候,外爷急急忙忙从外面赶回来,说一会有暴雨,要赶快收场。就在说的瞬间,北山后面的乌云就像玉皇大帝家烧灼了秸秆堆,铺天盖地从山后涌了出来,没有形状,只有汹汹的气势,翻滚着、拥挤着、铺排着、覆盖着,我们全都进入忘我的抢收状态。当所有的粮食都归到屋子里的时候,暴雨也接踵而至,硕大的雨点砸得地面的浮尘噗噗作响,我躺倒在地上的凉席上喘息,外爷拿出烟锅,蹲在前门的门墩上,抽着烟,不紧不慢地说:“好好下一场透雨,接着就可以播玉米了。”
外爷极淡定的一句话让当时的我感觉似乎永不能停歇,刚刚放松的四肢似乎都跟着一紧,而现在的我觉得又是那样地轻松自然。晴天、雨天在外爷的眼里就如同白天黑夜一样,是那么地自然,艳阳高照正可以晒麦子,狂风暴雨浸润了土地,正好让种子生根发芽。
此时,躺在这儿看天的我已到不惑之年,而我依然为得失而烦恼、因雨天道路堵塞而焦躁、因孩子学习未名列前茅而遗憾。想想外爷当年的话,突然明白晴天雨天、黑夜白昼、月圆月缺的变化,是自然界的演绎,是人生路上的必然。仰望着天空,我想为什么我们不能晴天晒盐、雨天买伞呢?
二
一本书,一杯茶,闲坐楼顶观光阳台。一把摇摇椅,可坐可躺,而空阔的天地更容易让人懒散。秋日的阳光,娇艳而不强烈,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放眼望去,无尽的苍穹稀释了整个人的存在,无我的境界异样地轻松,灵魂在云朵间游走——列子御风吧,我似乎达到了。
古人最妙的是能让灵魂出窍而游于天地之间,那气势、那心境、那神灵堪称绝美。我始终以为古人观天是为应用准备的,这些神异的东西只是一种幻化。“云向东、起狂风;云向西、湿滴滴;云向南、成水潭;云向北、晒干麦。”这是不是最早的天气预报呢!而今人看天,多为舒胸怀吧,常挂在嘴边的就是闲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而我也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我放眼关注着每一朵云朵,那么的逍遥自在,那么的自由闲适,或卷或舒,潜移默化。我突然觉得云卷并不是黑云密布,能闲看、能静听的必然是舒适平缓的东西。云卷云舒,是自然规律,沉沉浮浮,是人生常态。云卷云舒,如人生的高低起伏。只有心情紧缩的人会觉得黑云翻滚的云卷,心中无尘自有云舒。
泡一杯菊花茶,清香如云缕一样划过鼻翼,透过透亮的玻璃杯,菊花正在玻璃杯中慢慢展开,云朵一样地,干缩的菊花在吸足了水分后变得更加丰满,忽上忽下地串动着,与天上的云做着映衬,云是吸足了水分变得厚重、而菊花是吸足了水分而变得透亮漂移。我不知道云卷的时候是否就必然下雨,云舒的时候就会艳阳高照,但阴雨过后,总会有蓝天白云,而且更蓝更白。也许,不要给心里留太多的积水,心就不会那么的沉甸甸,眼里就满是蓝天白云。
云卷云舒,是生命进程中得与失反复变奏曲,时而低沉,时而高昂,时而苍白,时而豪迈。既然有阴晴圆缺、有云卷云舒,又何必为得失而苦恼惆怅。得之不喜,失之不忧,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才是自然。
云卷云舒,是心脏的一收一缩,是肺脏的一呼一吸,没有收缩、没有呼吸就没有了生命。有文曰:身在事外,谁都可以心平气和;身在事中,谁又能够淡定从容。其实,事中无非是云卷,事外无非是云舒,能以平常心待之,什么都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