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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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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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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宏公的幸福晚年

“乃宏公不在了吧?很久没听闻过他的消息了。”

“他还活着。”

我诧异了,因为很多人估计他死了。二十年前看到他成天在街上流浪,衰老得就如一棵朽迹斑斑的古树,这期间又遭了车祸,还活着,不可能吧。

他大概的确还活着,因为回答我的问话的,是一位区搬迁村工作队里的同志,他负责的正是乃宏公所在的龙腾村。

但万一不切确呢,譬如他的亲人为了贪他的生活补贴费,谎报他还在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的。他因为行动不方便,生活补助就让村长代领,每次要拍他生活的视频作为证据。”这位工作队的同志强调说。

我决定去看看乃宏公。他是“异类”的印象一直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想到要见他,内心一直忐忑。

东简镇搬迁村安置老人小区(或称之为“敬老院”),在新路头霞山方向右手边约两百米的地方,交通便利,我从学校坐摩托车,只需10分钟。

载客的摩托车大叔很好心,本来该下车了,但他说小区按村庄分布,龙腾村的在里面,还有一段路呢。摩托车徐徐从小区的主道开过,我得以欣赏道路两边枝繁叶茂的非洲楝,在干净整齐的小院落里还不时看到菠萝蜜树,龙眼树,以及儿时记忆里的黄槿。此刻是早上九点,老人们大概洗漱好吃过早餐了,三三两两坐在门口边享受着柔和的阳光。他们的脸上挂着悠然的笑容,让人看着很舒服,也放心。

乃宏公的小区,满栽细叶榕,形态娇美,浓密成荫。我一下车,就遇见了一位大姐,一打听,乃宏公果真活着,很是惊喜。

一位精神矍铄的大叔领我前去,他是安置小区的管理员,人勤快又热心。

乃宏公的房子在这一排的最后,他的那段走廊由铁条焊接的门锁着,我进不去。但隔着铁门,可以看到室内,乃宏公在床上睡得正香。我想,我就不必要去打扰老人家了吧。舍管把我买的几斤葡萄由铁门的大空隙放进去,搁置在门口旁边的椅子上。“他醒来会看到,或者照顾他的阿姨会拿给他。”舍管说。

这就是乃宏公啊!如果在街上遇见,我肯定认不出他来了。他的脸色好,有血色,甚至白嫩,不再是以前那张邹巴巴的黑脸了。我尽管不是他的亲人,却为他目前的生活状况感到欣慰,在这个地球上,每个良民都有权利生活得好,特别是老年人。这位颠沛流离、受尽人生苦楚的老人,终于也能沐浴到新时代的阳光雨露!

乃宏公睡着了,他的邻居们——那些老奶奶,却对我很热情。我与她们聊上了,说到政府与龙腾村委会对乃宏公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们连连举起大拇指称赞。根据搬迁村的规定,乃宏公每个月有八百元的生活补助,加上老年人的一点补贴,吃饭与日用不成问题。但他的腿受了伤,年事已高(90岁啦),生活根本无法自理,龙腾村就补钱把他养了起来:2千元一个月雇一个保姆照顾他。除了吃喝拉撒要他本人亲力亲为外,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板,他一概不用操心。怪不得,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悠然自得,想想他的美好生活,他大概在梦中都开心地笑吧。

小时候,父母总是吓唬爱哭闹的孩子说:“再哭,乃宏就来了。”孩子一听,马上停止了哭泣。“乃宏”一词,那时不只代表着流浪汉,也代表着可怕的魔鬼一类。

乃宏变成流浪者,据说青年时在生产队里受了不公平的对待,几次三番,几次三番,脑袋受了刺激,就发疯了。他唯一的弟弟在远方,失去生活来源,晚上会摸到人家的院子里偷猪食果腹。父母留下的几间草屋,年久失修,坍塌得不能居住,就只能露宿,碰上刮风下雨天,凄凉一言难尽。但乡里人都不敢留宿他,他身上臭气熏天且不说,小孩子见了他就嗷嗷哭个不停,那时候,谁家没有五六个孩子啊。一身破烂,无家可归,他成了镇上出名的流浪汉了。很多人可怜他,无论善良的老太太或仗义的男子,总爱掏钱买干净的面包给他吃。别人给他东西,他不接,等人家放在地上,他才眯着他呆滞的小眼睛去捡起来,拿起之前,还要把吃食在地上磨一磨,好让变得肮脏。人们说,他已经习惯了非人的生活了。

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会这样过一辈子,然后会在某个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方像流浪狗一样悲惨地死去。当宝钢、中科炼化、巴斯夫等大项目落户东海岛,给广大群众带来福利的时候,政府并没有忘记这个流浪了近五十年的老人。2010年,安置房一落成,他第一个入住,享受最高等级的生活补助……

“他平时有与你们说话吗?”我问小区里的老奶奶们,我记得他有一个绰号叫“阿哑”。

“有,不过话不多。”

原来他不哑啊!生活这样美好,就是哑巴,也乐于说话了!

一小时后,我从小区出来,发现各个小庭院热闹起来了,尤其主道入口的小卖部处,更是高谈欢笑声不断,老人们在享受着夕阳之乐。

曾经流浪的乃宏公也已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老有所依。下次,如果有人打听乃宏公,我会说:“乃宏公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好,不信,你就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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