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外传

                【海明威外传】

                ·1951年8月，伏夏

这是一座晚风中的灯塔，等待着静静毁去。荒废的港湾，早已没有人，一盏残灯逐渐灭掉。海浪拍打着它的同时泛着白光，海潮退去以后，礁石上爬满了螃蟹。我觉得这些螃蟹很美，可是灯塔更美。

我看着塔灯终于熄灭，海浪隐没在黑暗里。有月色的夜晚，我坐在礁石上守护着它，也许还会有人来，也许还会有人从这里出发，只是想到这里，就想在夜色里睡去。我身后的村庄之前住满了人，还有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繁华的过往，都不是那么真实，更何况这晚风中的梦。我觉得以后会是真的，我会把他们等回来，在此之前，一切都是虚假的。我的女友随着她的族人，去了另一片大陆淘宝，他们的宝物不可能回到这里，我却仿佛丢了过去那几十年的记忆。

我觉得那几十年还有好些细微之处，值得让我们来发掘。我的单车，载着我的初恋女友，从小到大，十年以前，我还决定娶她。也许是我抛弃了她，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后悔，我觉得她还会回来。

一艘渔船荡进了海湾里，我跑到这里看着它跑远，还是不曾悲伤。很多没有情节的故事，却注定有一个明显的结局，而我没有离开这里，似乎是错的。她的父亲对她说：“孩子，大海的那头有数不清的宝藏，数不清的男孩，大海里有数不清的蓝鲸，而你的梦想，就在那里。”

我觉得他是对的，如果她是一条美人鱼，注定得待在海里。我的灯塔指示的那个方向，曾经出现了一头蓝鲸巨大的鱼尾。我还会觉得这很幸运，很多先辈看不到美景，独独被我看到了。我想，也许在十年以前，她嫁给了我，我就会带着她出海远航，只是没有这么快，我没想到，而她等不了。

灯塔竣工的当晚，村里来了一批客人。他们如何谈论着淘金的乐趣，他们手里的黄金勾引着村里的女人，他们船舱里的黄金，比渔民的鱼还要多。我只觉得女人都走了，也许男人不会走，也许当他们藏进船舱的时候，只是误以为那些可以买到更多的鱼，他们都上当了，被人用鱼钩钓出了大海。

灯塔的能量被用完了，漆黑的一切，眼前的一切仿佛被吞没，巨浪卷走了村里的一切。村里的房屋沉浸在黑暗里，仿佛等不到天明。我的女友还是一条美人鱼，她从半途跳进了大海，变成了我的鱼。我只要用鱼钩把她钓起来，她就是我的，除此之外，我还为此不断找着证据。我把夜里所有的鱼尾，都看成人鱼的尾，她们探出脑袋的时候，就会证明我是对的。

我的灯也灭了，海湾里躺满了人鱼美丽的身体，她们看着月亮，她们泛着银光的身体，晃乱了我的双眼。我在做梦的同时，确信这真的，如果月色是真的，我的梦也会是真的。记忆里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伟大的水手，带着我伟大的梦，游完整片海洋。我的梦想不是美人鱼，我需要力量，灌进我掌舵的双臂。

他们仿佛带走了我的梦，又仿佛在让我沉淀，只是这究竟是沉淀还是沉迷，我渐而分不清楚了。我划着小舟荡进了夜色里，那些海底沉淀的宝藏，也许真的比鱼儿还要多，我们看不清，所以不明了。我觉得很多人鱼可以看清楚，只是他们不说，他们不说，所以宝藏还在那里，一圈一圈的积淀。

我荡开的波浪，让我看清了一尾鱼。它头朝下倒栽着，仿佛在享受，它的双眼看着蓝天，直到天下起雨来，它才离开。而我又被海浪拨回了海岸边，我的梦，也就醒了。我看着夜半阑珊的月光，走回了自己的家。

我回想起那条鱼，开始感觉那是一条诱饵，如果当时我栽了下去，说不定就会幻化成一尾人鱼。只是现在我躺在床上，觉得生活是这样无着落，我的梦想都化为一缕烟，而燃烧的，正是我的身体。我在大火里扑进了大海里，焦灼的痛楚牵引着我身体的末梢，直到我感觉我也长出了一条鱼尾。

几分钟后，我被人迫不及待地钓了出来，抛在鱼舱里。我的身旁堆着黄金，还有一个沉思的黑影。我觉得他会选择我，把我抛进海里，看不到我的价值，同时也原谅我的无辜，给予我自由。

我的村庄又住满了人，渔村里炊烟袅袅。我们住在这里，打碎了港湾的灯塔，房梁上又挂满了海鱼。我被挂在这里，看着我的女友捣鼓着大铁锅，烟熏着我。我咳嗽了一声，倒在了大锅里，而她把我抛进了窗外的淡水沟里。

我又骑着单车，追赶着我的女友，我们从村庄里跑出来，灯塔的光追寻着我们的踪迹。我们在淡水沟旁停下来，她送给我一条鱼，我觉得自己又找了回来。现在我们很单纯，我还不够大，还能够花时间实现最初的梦想。

十年以后，我出海捕鱼。我的妻子等着我回家，我看清了大海里的宝藏，闪着亮光的珍珠，被我打捞上岸。我觉得还得有灯塔，重建了一座，打碎塔灯，坐在这里吹凉风。我觉得自己还在做梦，海湾里扬起的风帆，搜刮着我的梦想。我看着船出海，又归来，感觉好是激昂。

我的梦，还是沉淀了。很多时候，沉迷就意味着沉淀，只是，沉淀的是珍珠还是黄金，后来才知道。我仿佛看到了结局，我逆着风抗拒着这一切的同时，还是感觉到了百分百的真实，这，就是破晓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