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走

我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它们中间隔着我的鼻梁。不断有气流从我的鼻腔间穿过，以证明我在呼吸，为了证明我在呼吸，我开口说话。

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啊。”没有人愿意听我来说话，我说的话其实重点很明显，就是我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啊，这不明摆着的吗，你不听我说话，小心我揍你！

然后，我的鼻梁就被眼前这个叫“休斯”的男人揍歪了，口腔里也冒出了血。一颗门牙脱落了出来，别人呼过的空气从我的口腔里吞噬，耳朵里嗡嗡作响。当我开口说话，我可没有说谎，就好比我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这不明摆着的是吗？

天进一步黑下来，一些人脱下衣物，露出苍白的皮肤。而我的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世界如此安静，我却听到了声音。很多人打开了门，走了出来，相互招引，听得出来他们是在走近彼此。

世界如此清澈，我却看不见任何东西，黑暗之中，我却看到了一些意外的东西。这其实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误解，我的视野从我的眼珠子上伸了出来，一路前行，一路上的风景是真的很现实，苍茫茫的一派黑暗。

这不是一些明摆着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向别人明说，我一说别人就会揍我。这是属于我的耳朵和眼睛的秘密，你不能对别人说，听到了吗？你不信，而你认为别人会信吗，别人会揍你的！

大部分人披上可靠的衣物，覆盖掉苍白的皮肤，在天亮以后，走出了家门，闹哄哄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却听不到一点声音。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就好比一阵风刮过来，掀起了薄薄的裙子，他们看到了大腿，而我看到了花俏的底裤。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然而没有人会能相信这些，他们都是无法想象的人。我的想象力就是，他们剥掉衣物，在黑漆漆的夜晚打开门走出来，暴露在黑暗里，在天亮以前就回去。

纠缠在黑暗里的男男女女，怎么样，有没有满足你的想象力？然而不仅如此，只要一想到他们，我就睡不着，他们的声音不是想象力那么简单，而且他们就是真实的，就是事实。

我掠过两腿之间看过去，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这么触手可及的风景，让我来说说吧。这就是我的不同，我没有顺风耳，而有千里耳，没有千里眼，而有顺风眼。我这么不同，所以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我会告诉你某个你喜欢的女性，3天穿同一条底裤，8天不洗胸罩吗？这么肮脏的秘密，你会相信吗？我会告诉你，那些讲着外语的人彼此走近，是为了进一步地调情么？你会信吗，如果你信，你还愿意呆在这里不走的吗？

夜晚我睡不着，白天我却闭不了眼啊。为了摆脱这种困境，我找了一个女朋友。我的千里耳不受控制，方圆千里内的任何声响都听不到，听到外国去了。我的女朋友只要还没有去国外，我就听不到她的声音，听着那些调情的声音，脑海的那些Dirty的画面，我就冲动了。

可是我还能控制住自己，我看着一条条恶心的密集的底裤，我索性推开工作，辞职躲在家里不出来了。我变得安静起来，只关注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貌似理解我，好像不理解我，这就是她，对我爱理不理的她。

我安静到睡觉了，我睡得好是安稳，仿佛沉进海底，我为我骄傲。夜晚天亮以后，关于到底是夜晚还是正午时辰，我渐渐失去了知觉。这样的夜晚好不尴尬，还好适合学习，我敞开了笔记本，专注学习，我学习外语。

我的女朋友也开始理解我，她为我骄傲。我一口浓烈的外语，我嘴门上的大门牙也关不住我吐喷的攻势。不管我有没有去过外国，我都去过外国，我就是我，我为我骄傲，我一说你就得信。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若是有阵风刮了进女厕所，我看到的，会不会又是另一番风景？我会看到不同的风景，包括那些穿贴身长裤的职业女性，她们弯腰的画面一闪而过，让人不禁惊讶。

我的世界瞬间安静，我脱线的视线满大街地飘，直到撞到了一堵墙上，撞得粉碎，我大张着嘴巴，惊讶不已。这是一面没有窗口的墙，也就是说是一堵不透风的墙，所以我被撞得粉碎。

我粉碎的视线，落满一地，仿佛一地的眼泪。我究竟在这呆了多久，直到看清了那面墙的详情，这真的是一堵很光滑的墙，我一路看过去，身体像在上面滑翔。墙面截断的地方，连接着蓝天。

我要是一路滑过去，就可以看到不一样的蓝天啊。我闭上了眼，缓缓睁开，又看到了满大街的人。又是一个身材可人的职业女性从我身旁失去，掠过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道，我追赶不及，心里暗自愤愤。

她应该是刚从临街的厕所出来，就像走出商店。我很好奇，她们好像不曾停留，她们走过大街，好像随时她们就到家了。我好奇地驱动着自己的脚步，跟上了那个女人的脚步，我很想到她家看一看。

她的家大小很小，墙与墙间的距离却也可以越看越近，但足以容纳下这样一个她。她家的墙上有一扇窗，我的视线就是从这里飞进去的。要是这面墙缺了窗，那我的视线只可能飞向遥远的蓝天了。

她被关在里面，所以她很踏实。这样的方寸之地，既不缺少自由，也不缺了温馨，只是缺了一个男人。我突然很敬佩这个女人，当她把头探出了窗口，我看到了一张与众不同的脸。

那是一张向往自由的脸，而她在仰望蓝天。而我也知道，这片蓝天，比一般的蓝天更蓝。说是这样一个的女人，如果我是她身旁的一棵树，那我肯定会被大风吹得失去分寸。然而，我的根越扎实，我的蓝天将会越蓝。

这片蓝天会给人清新的印象，然而又不会太浓烈，因为那里都是空气。然后蓝天变成黑夜，蓝天也会有变脸的时候，不过不会有这么黑。我瞧着夜空的脸色，仿佛那里扭曲着无数的乌云，随时有可能“呜”地一声，哭出声来。

那空旷的夜色里，到底是空旷还是充满了云，还有没有可能下雨，我都不知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那夜空永远是一样的夜空，而里面的布景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好像那是一堵墙，谁也看不到里面。

你们不知道的我也告诉你们，现在地球上的大部分人正沐浴在阳光里，他们天空的秘密全都暴露在了外面，他们却不看。而也许，看到了的也就说不上秘密了吧，只能算是风光，所以我们才从窗口里看天。

今天，我又遇见了那个长腿长裤的女性，她路过我肩侧的时候，我不禁回头。而且我发现，像我一样回头的还不止我一个，他们一字拍开，站在路旁，盯着那个女人的臀部看。而这个队伍的源头，就是我。

他们究竟是有深度的男人，而是肤浅的男人，我恐怕不会知道。那些穿着长裙的女人惊讶地看着我们，我们面面相觑，会心一笑，被冲散在人流里。

我又在人流里遇到了我的女朋友，她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没等我回答，就继续往前走，然后走进了前面的厕所。很奇怪，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宽松的裙子，我实在看不下去，就离开了这里。

也许她出来的时候还会找我，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可是你也知道，我根本就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会注意到她裙底下有些什么。

首先我不是那种探究别人秘密的人，他们或她们的秘密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所谓秘密，只不过你知道而我不知道，所以我就把你的裙底掀起来。但既然我已经看到了，也就超脱了，秘密不秘密的，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再次，我好奇的是，我这样做时你的反应，你会紧紧地抱住我，还是扇我一个耳光。大部分这样做的人，都没有想过后果，就算你伸出了一只手，我还会觉得我可以把脸别过去，我们就点到为止得好。

我的脸印在遮阳玻璃上，抬着头望着蓝天。太阳缓缓沉没，拖着蓝色天幕收尾。那些拖着长裙的女人扫过街尾，消失在黑暗里。楼下的一盏路灯，我的女朋友出现在那里。

她走向了下面那个黑又长的门洞，不久以后路灯也熄了。渐渐的，我又觉得她走了出去，因为我等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也许那个门洞把她给吞噬了，也只有她那样的傻女人，才会选择涉险黑色的小路。

而我又开始学习外语，一个半小时以后，外面下起了大雨，街上的路灯闪电般的全亮了。我的女朋友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浑身淋得透湿，又再一次躲入了楼下的门洞。

不过这一次，那里开着灯。那里还残留有她的痕迹，从她身上流下来的水，既是她曾经出去的证明，又是她回来的证明。我看着这滩水印逐步消失，心里才逐步安谧下来，这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无论她将说什么，我都给与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换上了一条贴身的长裤，抱着我，和我继续说起白天那些抱怨的话。在一堆抱怨的情话中间，我的心也酥软了，我亲吻了她的嘴。

她鼻子后面吐出来的是新鲜的空气，比她口腔里的空气还要清新。或许是我又清醒了，我推开她，她就光着脚走了出去，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她的嘴在我短短的胡须下面太过活泼，我一时忍不住，就亲吻了她。

而我亲吻她有两种后果，一是她可能把我抱得更紧，而是她可能扇我一个耳光。而我却是主动推开了她，因为一开始我就不确定她说了些什么，我亲吻她也只是让她闭嘴，我还是很恨她。

不会再有一个夜晚像今晚一样雨水充足。我的枕头支起我半个头，我的眼睛望向窗外，不断碰撞在玻璃上，为了看清窗外的景色。我疼痛又疲惫不堪，眼泪流了下来，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就像窗外的雨水都打落在了我的脸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我湿漉漉的枕头扑来一股潮气，脑袋昏沉沉的。我打开另一张门，我的女朋友睡在里面，她的双脚白皙而稚嫩，从裤管里挺出来，越看越白皙，过分白皙，显得是多余的。

我真是有些糊涂了，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却忘记了走过哪些路，又该去向哪里。我的眼睛也不听使唤，那些跳跃的黑影丝毫不顾及我，但是我看清了的是路旁的厕所。

我走了进去，打开马桶盖，撒了一泡尿，然后就坐在上面休息。但是我闻到了一股气味，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儿，那是一种只属于那种贴身长裤的职场女性的香水味，我瞬间陶醉了。

所以我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我的心里有一些苦涩，憋在心里发难不出来，我感觉熬到了头。我的倒影打在地上，指引着我回去的方向，一种力牵引着我，它仿佛脱离了我的身体，拨开众人，尽快带领我逃离这里。

我等到下午，等到入夜，我的女朋友还没有回来，我拉上窗帘，确定我的女朋友离开了。半个月后，我进一家文具公司，派遣到街角的一家文具店当导购。闲暇之余，和前来购物的女学生交谈几句，她们青涩的脸，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

有一些女同学来扯我的耳朵，贴着我的耳朵给我说悄悄话，我也应付几句，心里暗自欣喜。当她们逐步长大的时候，我看着正衣镜的我日渐地衰老。她们在镜子前面整理衣襟，目测身高，挺拔身材。

我微笑着出现在身后，看着自己苍老的白发，嘲笑自己不敢年轻就已衰老。那是一条大小学生必经的繁华小道，喧闹是一波又一波的，而不缺的是欢笑。高年级的小学生就脱下裤子，当街小便，惹得女生一阵窜逃。其中不乏初中女生，和夹杂在女生中的初中男生。

下雨天，门口闹哄哄的，有一个漂亮的女生从后门走进来，我借给了她一把伞。这是老惯例了，她还会在楼宇之中奔跑，直到消失不见。我瞅准路灯走回家，湿漉漉的路面透着路灯光，谁家的人还不肯睡，里面的电视节目从蓝色的玻璃窗上打出来。

楼道门口一对情侣正在抱着后背激吻，他们躲在阴暗里，以为我看不到。他们一看到我，男人就把女人缚紧，把她拖进了更深的阴影里，这样，我就真的看不到他们了。

我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躲在角落里一个身披白纱的身影，她浑身上下只有白纱，她白色的眮体异常的白皙，脚踝露了出来，那是一双我熟悉的脚。我走上前，看清了那是飘舞的窗帘，要是这里真的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我早被吓死了。

往日的我，这时候早睡了。而现在的我，躺在凉席上还是睡不着。我忘记了关门，房间里空气清新，那里可以一路通到楼下的门洞，还可能进来莫名奇妙的人。

这时候，我的头顶上进来了一张脸，悬在我头顶，那头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这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她走了出来，暴露在灯光里，她的脸瞬时美丽动人起来，这是一个真正的职业女性，她身着黑色的职业装。

我的耳畔这时候听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她的口齿间带有我们地方的口音，我推测她是从我们这里出国的。然后我又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我更熟悉，他叫休斯，我和他说过一句话，就被他揍歪了鼻子。我听了悠悠长夜，却没发现那个女人已经走了。

夜故事结束以后，我洗脸刷牙，热饭上班。像昨晚，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貌美的女性。她年轻漂亮，气质出众，黑色服装端庄秀丽。以后的故事，就是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夜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