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的城堡

今天是我和维特根斯坦一起去看电影的日子。电影傍晚放映，我们一早就到了。那天天空阴霾弥漫，教堂的钟响响到一半就停了，我们到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

战争于昨晚结束，大雨把最后的战火浇熄。仿佛冬天刚刚结束，大树就发芽了。然而春天是到了，春天一到，我们就出来了，电影就上映了。

电影里有一座城堡，城堡前一条河流贯穿流过，仿佛一座城池，很是熟悉的场景。维特根斯坦和我面面相觑，周围的人看得入迷，看不出他们的表情，我和他带着迷惑看得认真，入夜，电影就结束了。

电影结束后，他躲进了书店，我走进了车站。他的书出版了，他去看一看，并打算买一本送给我。我说我没有看书的习惯，他写书浪费时间，我看书更是浪费时间，所以我们不欢而散了，我就走进了车站。

战火几乎摧毁了整座城市，他的公寓成为了废墟，我也只能继续流浪。

车站的列车运来好多残兵，他们用不同的语言和我交流，一个叫大卫的大兵用几种不一样的语言和我说话，其中一句我听懂了。

——“你是否读过歌德的《亲和力》？”

又是这句话，我摇摇头，便离开了。

大雨依旧淋漓地下，冲刷铁轨，然后列车就滑了出去。那远方的山峦，由夜色积压着，已成一片废墟。夜空中扭曲着无数的乌云，它们从白天跑出来，夜晚跑回去，偶然蹭亮的闪电，照亮了它们的表情。

车站里黑压压一片，有些人盘腿坐着，有些人屈膝蹲着，我打量着四周，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站着，一时心虚，我便坐了下来。

他们的眼睛都朝着一个地方，就是列车的出站口。那是一个比黑暗更黑暗的地方。所以，必须凝视才能看清楚。

而我带着黑框眼镜，夜雨凄迷一片，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这时候，那个叫大卫的士兵又走近我，低声细语：

“你看过歌德的《亲和力》吗？”

我一时语塞。

我回想起我的学生时代，校园里绿树成荫，围墙外的池塘，蝉鸣和蛙叫此起彼伏，还有学姐学弟的课间嬉戏时光。

我像一个局外人，旁观这一幕幕掠过，暗地唏嘘，我从未参与过创造，学无所成，毕业后一无工作，二无追求，晃荡到了三十岁。我也未曾参与过破坏，未曾打架，除了些小打小闹，亦未盗窃，除却一些小偷小摸，战争从爆发到结束，我也从未染指。

就连现在，他问我，你看过歌德的《亲和力》吗，我也无法肯定。我究竟是心力交瘁，还是无欲无求，我也不能确定了。

我盯着远方的旷野，一直到周围的战士都上了车，离开了这里，我才孤身一人后知后觉地离去。

除却创造与破坏，我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交过几任女友。首先我们当然是约会，约会过若干次，约会前后还有若干事，之前自然是送花，之后则是上床。完成这些仪式，我们便不知所措。

当然，浪漫不需要资本，然而责任需要。我依旧是一事无成，浪漫散去，她们便离开了我。也不用说，是她们辜负了我，还是我辜负了她们，总而言之，一场雨下来，我们各自回家，这就是结局。

战争结束，我也有自己的仪式感，我需要买一本书。我买了一本歌德的《亲和力》。我读了一个星期，情节勾勒出一段四角恋情。我恍然醒悟，或许我经历的爱情，还有很多我看不到的角落，或许我只是一个配角，我的成就感顿时散去，我依旧一事无成。

再后来，我的好友成名了。维特根斯坦，成为了一名绝顶的哲学家。他也不再找我。后来，我去找他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座城堡，城堡前面有一条河。那是他的家。

一本书、一场电影和一次告别，长河汇成天堑，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