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冬天

记忆里的冬天，路上的行人都是戴着帽子，围着围脖，将头埋进衣领里，只剩两只眼睛看路的；记忆里的路人要么将手放在衣服口袋里，要么就是揉搓着手或者把手放在嘴边呵热气暖和；要么就戴着手套，抓着衣领尽量地遮住脸，防止风儿削面。

记忆里的手套，都是毛线织的，为了方便做事，大都要露出手指头。记忆里我有一双蓝色的毛线手套，很是珍惜，生怕丢了，晚上睡觉就枕在枕头底下，写字也特别注意，生怕那墨水溅上去。

记忆里我们的棉袄棉裤都是货真价实的棉衣，衣服罩布是棉布，里面包的是厚厚的棉花。记忆里母亲在冬天必定会在缝纫机前忙碌几天，她要将哥哥姐姐，或别家给的旧衣改小，以便于我们这些年龄小的能穿。

记忆里的冬天，除了冬青树、柏树，其余多数是叶儿落尽，只有枝丫等待明年春天再发芽。那些枯败的树枝儿，有的会在冬雪的重压下，在寒风的横扫中，掉在白雪上。我们会踩着薄的，或厚的雪寻找这些大自然馈赠的取暖材料，将它们带回家，让它们在火炉中或灶台里，完成它们最后的使命，贡献它们最后的生命力，最后灰飞烟灭，回归尘土，进入下一个轮回。

记忆里的冬天，纵然不下雪，草地上、树枝上也会有冰凌花等我们去采摘，池塘里会早早铺上一层薄冰，等待我们揭下一块，拿在手中把玩，或让其在水中漂游。

待得下雪，不仅草地、树枝上会有冰凌花，屋檐下也会有，摘下一条特长的冰凌花，把它当作手中的剑，在空中胡乱挥舞，感觉自己就像梁羽生武侠小说中的大侠，还想着策马扬鞭仗剑天涯，去行侠仗义。

偶尔也会把那干净的冰凌花放在嘴里，当冰棍吃，而此时，母亲是会责备的。若听话地扔下冰凌花，母亲便作罢；若是不放，很少严厉责怪我们的母亲，除了口气严厉，甚至会拿出那竹扫把丫儿，或树木的细枝儿抽打手掌。

还有那雪，那雪地，是我们的乐园，堆雪人、打雪仗，像闰土般的在雪地中刨开一片空地，撒上饭粒，再拿个筛子，支上连了线的筷子。等那麻雀儿觅食钻进去后，成为我们稍后又会放飞的战利品。

记忆中的冬天，是会用干柴燃起火烧起温度，然后再将那湿湿的土树兜放进去，慢慢烧，慢慢燃，那火苗似有若无，那烟子轻柔飘忽，肉眼不大可见，只在风吹过时，风头上的人迷了眼，才知有烟。火的上方会在吊钩上或横搭的木条上，挂上腌制好的肉或鱼，慢慢熏制。

反正每天都要生火，而腊肉腊鱼也是备着过年的，不着急，就这样每天慢火轻烟细熏一个多月。这样熏制出来的肉鱼，颜色金黄透亮，没有烟熏味，且不油腻。

记忆中的火炉前必定会有那么一些姑娘婆婆织毛衣，还有一些大老爷们就着花生或者腊鱼，在炉火旁喝点二锅头，谈天说地曰点散国。

记忆中冬天最美的味道，就是在那屋外飘着雪的日子里，我们围在火炉边烤火，用火钳将红苕埋进热灰里，在上面铺上一层火石，再将火钳尖尖搭在正在燃烧的柴兜上，而火钳中间的一段就架在火石上方，将硬硬的糍粑放上去，不一会儿就有香味飘来，用手或筷子翻转来看，若是变成轻黄，就翻个面烤，那糍粑两面一烤，就会鼓起来，香味会更浓。

待得两面鼓起来，就可以吃了，刚烤好的糍粑拿在手上有点烫手，却舍不得放手，就两只手换来换去的，间或的咬上一口。吃在嘴里，稍微有点烫嘴，但不能等，因为此时的糍粑是最好吃的，既香又暖且柔软。

而烤鱼又是一道特别香脆却又珍贵的美味，平日是没有这种享受的，只是过年那段寒冷的日子，父母会允许我们自己烤点腊鱼或者腌过，晒得佯干的小刁子鱼。

那鱼儿一烤，喷香喷香的，还没烤熟，那唾沫就咽得干了，须得喝上几口水再吃。

……

记忆里，赤壁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中的冬天都不复再见了。潜意识里觉得真的有好些年没有看到冬天了，不是日子不到冬天，而是看不到记忆中冬天的样子。虽然日子照旧过，但是没有记忆中一切的冬天，总是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清晨，像往常一样穿着睡衣去洗漱，水温比昨日凉了不少，很有些冰手，赶紧打开热水。当热水温暖着双手，温暖着脸庞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冬天去河边洗菜，那时候水好冷啊，一盆菜洗完，双手冻得通红，手指都不能弯曲，指尖冰得有些刺痛。

突然发现，水其实是一样的冰冷，只是我们现在有选择，我们可以用热水代替，我们可以不用承受冷水的冰凉。

一阵寒风吹来，打了个冷噤，赶紧的套上羽绒服，在拉拉链的时候，还有些冷风寻机往衣服里面钻。出门，街上的人也和我一样，都穿起了羽绒服，看着他们毫不臃肿的前身或者背影。突然发现，天气其实是一样的冷，人们其实一样的在穿衣服抵御寒冷，只是以前是棉衣，现在是羽绒服，而羽绒服比棉衣轻便保暖。

街道边、公园里依然青绿一片，依然有花儿盛开。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杉树已经光秃秃的了，只有那些耐寒的树木依然青翠，只有那些耐寒的花儿还在开放。突然发现，其实该枯萎的花儿已经枯萎了，该落叶的树木叶子已经飘落了，这个城市的青翠只是因为人们的努力，人们对植物的了解。

在这个浅冬，街边已经晾起了腌制后的鱼肉，等到晒好，定然是要去熏制的。而超市里面年年都有熏制好的腊鱼腊肉卖。突然发现不是记忆里的腊鱼腊肉没有了，只是因为保护环境，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到得办公室，关上门，将凉风隔断，屋子里非常暖和，若是还冷一点，墙上挂着空调，可以调到你觉得舒适的温度。

翻看从前的照片，发现赤壁的冬天其实一直有下雪的，只是因为人居密集，城市温度稍高，加上为了安全，道路被及时清理才会没有看到雪。

突然发现，其实冬天一直都在，只是因为生活条件好了，我们可以用热水取代冷水，我们可以将花儿树木移栽，我们可以用空调或取暖器代替火炉，我们的房屋比以前避风，能更好地抵御寒冷，我们的衣服比以前单薄却比以前保暖。

突然发现，其实冬天一直都在，只是因为生活条件好了，我们可以避开风雪，我们可以不再冻手冻脚甚至长冻疮，我们可以保持城市四季常青，我们可以不再从前的艰难，我们可以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舒适，我们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美好。

原来，赤壁的冬天一直都在；原来，赤壁的四季一直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