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剑新
回家的路,行人寥寥。
邻居们院前屋后生长着绿意盎然的野草,分列幽径的两旁。
望着毛毛草、星星草、野千穗谷和马齿苋,俨然见到儿时的小伙伴。我的故乡是冀中平原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庄外长年流淌着孝义河,清澈的河面上常有渔人划着小船撒网捕鱼。我现在特别怕水,但在记忆中,五六岁时,常常趁着大人们不在家,独自溜出家门,手里有时还提着个小篮子,穿过村庄东西走向的大街,颠颠地跑到村北的河岸。河水湍急,但有的地方水浅,能看到细细的白沙和游动的小鱼小虾。我脱下鞋子,在清浅处小心翼翼地蹚过去。河的北岸是一望无际的茂密的庄稼地。
想着往事,我轻轻地揪下路边的一个毛毛草,手里轻轻地捏着,脚下瞬间轻盈起来。自然界中这些小精灵,定是追寻儿时我的气息,历经无数个春夏秋冬,一路寻觅,从故乡奔至北方小城的燕园。
燕园不大。这是刘家的宅院。我在散文《小院写真》里详实描摹过院里的花果树木,并写到父亲、母亲因着女儿采摘苣荬菜而引发的争执。
今夏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在医院照顾母亲,身心疲惫。待母亲出院后,我再见院子西侧花池子里的苣荬菜,长势葳蕤,枝头上盛开着一朵朵酷似野菊的小黄花,我的心境豁然开朗。
大自然无比神奇。春季,鲜嫩的苣荬菜清热解毒,食之微苦,我最喜欢用它蘸酱裹饼吃。到了夏季,苣荬菜变幻成美不胜收的花卉,就像曼妙的花仙子。
平日里,年迈的二老总是精心打理院落,连角角落落都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我也明白了,为何一到春季,父亲总要盯着苣荬菜不让我采摘的缘由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因了几世的情缘,花神相约于此。玉簪和紫色白边的大牵牛绝对是今夏燕园的重头戏。名贵玉簪栽种在雕有二龙戏珠的大瓷花盆里,花香盈盈,馥郁芬芳,闻之陶然。
“我现在干不动了,若不然,花池里的野草早猫腰拔了。”
听到父亲这番话,我尽可能多干些活,省得老人家着急。
谷雨时节,父亲特地从屋里取出一个装有牵牛花籽的瓶子。老人家乐呵呵地让我在花池子和花盆里挖坑、撒籽、浇水、培土。
燕园墙头上开满金灿灿的丝瓜花,满院紫牵牛。我回到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朝天开放的牵牛花。我想,每当天蒙蒙亮,它们似乎就活跃起来,吹响喇叭,喊醒父亲快快起床,呼唤母亲快快醒醒。
父亲虽说耳背,但也能感知牵牛们的细细花语。每日清晨,他总是走出自己的房间,在牵牛花的陪伴下直奔母亲房间(母亲与保姆居住一室)。
燕园花卉有灵气,草木瓜果皆有情。无论迎春玉簪牵牛茑萝,还是柿子樱桃石榴,二老都着实喜欢,我也喜欢。燕园的小精灵们无不是父亲创作诗歌的源泉和从事写作的动力。它们肯定更渴望我母亲——它们的刘奶奶,也到院里来坐一坐。毕竟,这座宅院是我母亲当年操持着盖的呢。
首发于《保定晚报》2022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