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

酒楼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手持折扇，身着长衫，在台上拍案而起，激昂地讲述着前几天梁家小子与祝家姑娘发生的故事，我在台下仔细地听着，记忆也被拉到了半年前。

祝家大公子死了，听说被人发现时就已经吊在梁上咽了气。

提起祝家大公子，谁不羡慕祝老爷有那么聪明绝顶的一个儿子，天才早熟，四岁读书，七岁时便写得一手好文章，名动京城，早早就被看为是状元的苗子，前途不可限量。老爷当即下令封锁消息，谁要是敢传出去就打七十大板，并罚半年工钱，我们大气都不敢喘。那天夜里，老爷的书房整夜灯火通明。

第二天，祝家大公子又活了，祝家小姐却消失不见了。我和另外几个仆人被派到了公子身边伺候，一起跟着他去了稽郡城的书院。这三年里，祝大公子交了一个新朋友，名叫梁山伯。高高的个，清秀的面庞，眉宇间透露出书卷气，两人一见如故，同窗共读，形影不离。但最近我家公子和山伯兄之间有些奇怪，山伯兄最近老是躲着我家公子，搞得我家公子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整天唉声叹气的。终于，公子下定决心想要去找山伯兄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祝家府上的小张赶来，传来一个消息，祝夫人突然病倒了，恐怕时间不多了，让公子速回。

公子一听，连夜赶回祝府，去见了夫人最后一面。剩下的日子，公子便在府中守孝，有一天，我们陪公子出门去散散心，打开门，都愣住了。梁山伯站在门口，他双眼瞪得圆大，瞳孔猛地收缩，看着眼前的女子，如云的秀发，轻盈地垂落于肩，穿着一件简单的素白色襦裙，与自己的好友长得一模一样，再看看身后的仆人，也一模一样，梁山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手不自觉地抬起，指尖轻轻颤抖。

“你...你是女子？”

“对不起，山伯兄，不是有意要隐瞒的，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英台，既然你是女子，我...我...”

两人还没聊几句，小姐就被老爷叫到了书房。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案前那盏微弱的烛火跳跃着幽暗的光芒，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类古籍，影子斜斜投在墙上，增添了几分沉重。老爷正在写字，头也不抬的问道：“外面那人是谁？”“爹，他是我书院里的至交。”“至交，确定不是你的情郎？”小姐一听，有点拿不准她爹的意思，连忙否认。他爹“啪”的一声把笔撂下，抬起头来警告道：“英台啊，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要考试了，你现在不仅代表着你自己，还代表着我们整个祝家，你兄长在的话，肯定能拿个状元回来，你的话，最起码也要给我拿个探花。”说完便起身走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墨水味和纸张的霉味，小姐攥着裙角，在书房站了许久才离开。

第二天，梁山伯便带着些礼品上了门，“令尊千金才貌双全，之前在书院一起同窗共读三年，心生悦慕，如今山伯想要求娶英台。”祝老爷睁了眼望他道：“就凭你一介穷书生，也想娶她？”梁山伯诧异抬头，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祝老爷一拍桌子，道：“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家小女早已许配给鄮县太守之子马文才，岂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我把这些情况偷偷告诉了小姐，小姐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但隔天红肿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日子一天天过去，老爷如愿以偿，梁山伯似乎做了什么鄞县县令，可忧郁成疾，竟病死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姐，小姐见我像有事瞒着她，便主动问了起来，我犹豫再三，还是如实说了。小姐愣了好久，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忍着痛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小姐喃喃道：“这不可能。”便突然冲出去，但是不幸碰上了祝老爷。见小姐这副样子，祝老爷冷了脸，问：“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赶紧回房去。”小姐抹了一把眼泪，回道“我要去找梁山伯。”老爷一听，怒气滔天：“你再说一遍，你找谁？”“我要找梁山伯，他死了，爹，你把他逼死了，你逼死我哥哥还不够，你还要逼死谁，把所有人都逼死你是不是才满意？”说完便跑开了，老爷一脚踢翻旁边的花盆，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抓回来。”

小姐最后还是逃到了梁山伯的家乡，打听到了他埋葬的地方。趴在坟前，呜咽的哭喊，一声响似一声，憋了许久的满腔幽恨，借着这因由尽情发泄了出来。突然狂风大起，坟墓突然塌陷裂开，祝英台掉入坟中，醒来后就出现了眼前这一幕，清新雅致的大殿，牌匾高悬之上，写着「地府」二字，院内兰桂馥郁芬芳，溪水潺潺。小鬼突然冒出，带着祝英台往院内最深处走，见到了传说中的阎王，身穿黑袍，威严而神秘，双眼深邃，洞察人心的一切秘密，映射出无数灵魂的罪恶与善行。

阎王疑惑道：“是谁的执念这么深，把你吸到了这里。”祝英台一听微微一愣，回道：“阎王爷，我好像知道是谁，我可以去找他吗？”阎王爷翻看着无常递过来的生死簿，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劝道：“把活人放过去，这不合规矩，我劝你现在回去，我保你荣华富贵，无限功名。”祝英台摇了摇头，求道：“阎王爷，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我也不想再被我爹控制，我只想要自由，还请阎王爷让我去找他。”阎王爷沉声道：“即使你失去肉身，阳寿只剩两周，你也愿意吗？”祝英台毫不动摇：“我愿意。”

祝英台最终在奈何桥上看到了苦苦挣扎的梁山伯，两个小鬼正逼着他过桥，忘掉记忆，投入下一个轮回，祝英台连忙跑过去带走了梁山伯，两人一齐化为一对彩蝶，双双飞去，离开尘世。

一阵热烈的鼓掌声打断了我的回忆，说书先生已经讲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世上再无梁山伯与祝英台了，但好像处处都有梁山伯与祝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