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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月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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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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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魂

山魂

我生在四面环山的农村,站在村里远眺,高高的山脉连绵不断,起起伏伏,山峰似驼峰,似大象,峰峦叠障,形态各异。我们的祖先在山上开垦出一片片梯田,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向山顶。站在山顶往下瞧,沟壑纵横,坑坑洼洼,有的沟深不见底,有的沟显而易见,有的沟常年流着清澈的水流,叮咚叮咚。这些仿佛就是一只大手掌创造出的神奇“杰作”,而且它就长这个样,又想象不出哪里长得不合适,不禁喟叹大自然鬼斧神刀的魔力!

山有山名,地有地名,沟有沟名,我们的祖先就是这么聪慧!有老虎山,柏树山,泉子山等;地有二子地,爷爷地,四棱地等;沟有狼沟,狐狸沟,石头沟等。当然它们名字是祖先一辈辈传下来的,由于年代的久远,大都不得而知。

小时候,跟着父母去田里干活,手放嘴两旁成喇叭状,深吸一口气,大声叫唤:“大山-山哎!”一声悠长沉闷的回音便回应过来,太好玩了!从来没出过远门的我总是好奇地问父母:“翻过这座山,后面是啥?”“后面还是山哦。”父母忙着手中的庄稼活,头都不抬地说。

春天的山是多彩的,用不着园艺师做设计规划,哪里长什么草,哪里长什么树,一切都是天意。野火烧不尽的各种野草蓬勃而生,翠绿,嫩绿,墨绿覆盖了山的肌肤;迎春花,荆条花,狗尾巴花,蒲公英花开满了漫山遍野,一丛丛金黄、淡黄、深紫、丹红,更别说花团锦簇的桃花,杏花和梨花了,星星点点点缀在一片嫩绿之中,引得蜂飞蝶舞,莺歌燕舞。农人欢快地在田地里播种,欢声笑语响彻云霄。美吗?美。

秋天,一片片梯田生产出饱满的粮食,田里,山坡上,山洼里数不清的核桃树、柿子树、枣树毫不吝啬奉献出诱人的果实,一代代农人就靠着大山的馈赠生存下来了。自然生长在沟里山洼的大到松树柏树,小到荆条也在发挥着不可小觑的作用。山里人朴实善良,他们深深地爱着大山,敬重大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于一捆一捆打柴回家的山里人都懂得这个简单的道理,他们自觉地砍下一根根干柴,从不肯伤着尚有生命力的树枝。大山是温情的,你瞧,渴了困了累了的时候,总有一湾清清的泉水犒劳你,爽吗?爽。

草丛里,洞穴里,树底下一不经意就钻出田鼠、野鸡、松鼠、黄鼠狼、野兔来,或者是大一些的狐狸,它们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样,靠山吃山,一代代繁衍生息。

山里的故事总是神秘而带有传奇色彩。小时候,倚在小脚奶奶的身旁,缠着奶奶讲故事。村西一户人家,男人常年在山上放着一群羊,有时候搭个简易棚住在山上,自然他很熟悉那块地里有鼹鼠祸害庄稼,那个山坡有野鸡窝,野兔常常出没在那里,不过放羊人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对狐狸却情有独钟。他用尽一切方法对付狐狸,猎枪,夹子,饼里放药,狐狸虽说狡猾,但最终败在了放羊人手里。放羊人每次得逞,剥下狐狸皮卖了,贴补家用。狐狸哀求的哭号,凄凉的眼神,从没有打动放羊人的铁石心肠,他更加变本加厉,露出狰狞的面目。灾难终于发生了,在一个凛冽的清晨里,放羊人的老婆突然疯癫起来,身着狐狸皮又唱又跳,说自己是狐狸大仙,亲自索命来了,然后指出放羊人的种种罪行。某年某日在某个地方,夹子夹住一只尚未成年的狐狸,用木棍击中头部而死;又一次猎情打中腹部一命呜呼云云。叙述起来不差毫厘,悲悲切切,痛哭流涕。放羊人听得目瞪口呆,赶紧磕头求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敬重山里的生灵,特别是狐狸,谁敢动它们?狐仙继续申诉,自己一家人都惨死在了放羊人手里,这笔账到了算清的地步了。女人就这么大闹了几天几夜,请了的大仙在众人的围观下,强行把一热水瓶开水“咕咚咕咚”灌进了女人的肚肠,女人安然无恙,“蹭”地站在当院,披头散发,两手叉腰,破口大骂。大仙收拾家当,说罪孽深重,自己法力有限,转身疾走。终于有一天,女人睡倒在炕上奄奄一息,临死前的一夜,女人清醒过来一小会儿,说梦到好多狐狸啃咬它,抓她,她浑身血淋淋的,好痛好痛。女人死后,放羊人发誓再不碰狐狸一根毫毛,从此一家人相安无事。奶奶说;“人啊,要懂得敬畏生命,别动了山的灵气。”在奶奶那一辈人眼里,山里的动物和人一样,都是大山的孩子,都有山的灵气,伤害任何一方都动了山的灵气。

奶奶还说,那年月人们过得清苦,一年到头吃不上荤腥。小杏的爸,动起了歪主意,没事老往山上跑,野鸡跑得再快,快不过他的猎枪,而且眼神贼好,又快又准。一只只健壮的鲜艳的野鸡被小杏爸提溜着一路高歌回家。全家急不可耐,拔毛,开膛破肚,三下五除二煮熟,吃到满嘴流油。隔三差五小杏爸就出去打回一只野鸡,野鸡毛堆得满地都是。小杏妈用这些花花绿绿的羽毛扎了好多个鸡毛掸子,用村里人的话说,他们家的鸡毛掸子够重孙辈用了。就在金黄的麦子铺在宽敞的场地里,经受着碌碡一次次反复的碾压的时候,小杏的爸却病倒了,吃不了饭睡不了觉,整日昏昏沉沉。他说眼睛疼得受不住,一闭上眼睛,好多野鸡在啄他的眼睛,黑眼球都被啄出来掉在眼眶外,血流下来结了痂,厚厚的一层。家人围在身边,用湿毛巾敷在他的眼睛上,依然无济于事。好多天不能闭眼睡觉的小杏爸终于在一个骄阳似火的午后死去了。村里人说,死在了蛆虫滋生的五六月里,临死都没来得及吃一口新打的麦香味十足的馒头。家里又不能停尸,恶有恶报,伤害了山上的动物,动了山的灵气,能有好果子吃?

长大一点的时候才知道我们的大山简直就是聚宝盆,山底下有太多的矿产资源,有煤、铝、汞等。清楚地记得附近村里发生了重大矿难,塌方事件让好多人丢了性命。顿时,好多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悲痛欲绝,到处弥漫着沉重的气味。老辈人说,人有灵魂,山有山魂,大山被抽了精血,动了魂气,岂有坐以待毙之理?

贪玩的我有一次在大雾弥漫的早上,向山脚下走去。远远望去,厚重的浓雾笼罩着巍峨的山体,山的轮廓越来越模糊,待走近,山的轮廓明显起来,它好像有了生命一样,透过雾气一步步向你逼近,下一步就可以把你压在身底。那一刻,我忽然害怕起来,感悟到人的渺小,山的伟岸,更加确信山有山魂,它那庄严神圣的一面就是有力的证明。

上高中的我走出了大山,一马平川,哇,眼界开阔了好多,但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同学中有好多城里的,常常嘲笑我们山里娃,仿佛有山的地方就是土,就是落后,就是愚昧,山成了耻辱的标志。而我从这刻薄轻蔑的语言里,更加热爱起大山来。因为我发现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人,有大山一样的品质,朴实善良;有大山一样的脊梁,挺拔伟岸;有大山一样的胸怀,粗犷包容;更有着大山一样的灵魂,高尚纯洁。

那是因为他们懂得敬畏大山,而且坚信山有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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