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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月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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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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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针线活

母亲出生在1935年,她九岁的时候便没了妈,当时上有哥哥,下有妹妹。从那时候开始学做针线活,因为不做家里人就没得穿,母亲说,那时候天天待在好心的婶子大娘家里请教人家怎样做鞋做袜,缝衣服,哪有闲工夫玩耍?只能眼巴巴瞅着院子里玩过家家的同伴,羡慕的神情自然流露。

母亲还说,刚开始做的时候,时常不小心针头扎破手指头,滴滴鲜血直流,伴随着一阵阵钻心的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做出的鞋子一只大一只小,针脚极不整齐,做出的衣服皱巴巴的。为此,没少挨过她爸的打骂。

好在母亲是个极其有心的人,又十分有灵性,后来她的针线活做的越来越好。母亲骄傲地说,当时的嫁衣和绣花鞋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村里好多妇女都来围观,啧啧称赞。

当然这些事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我是家中的老小,生我的时候母亲三十多岁了。记忆中的母亲从没有年轻过,印象中唯一的一次是母亲梳着两根长到屁股下面的辫子坐在缝纫机前忙活着,那辫子粗黑而又柔软。我的姑姑当时在我家闲坐着,姑姑说,都四十的人了,该把辫子剪了.我拼命拉着姑姑的手,哭喊着,我觉得我妈梳长辫子特好看,但辫子还是剪掉了。从那以后,我的母亲就把短发整理到耳后,用两个黑发夹别住,这种发型母亲梳了四十多年,一直到现在。我姐夫经常戏称说,我第一次见你妈就是这个样子,如今你妈八十多了,还是这个样子,好像一点没变哦。其实怎么没变?一头青丝已经变白发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母亲身材娇小,面容姣好,能不爱美?只是她顾不上罢了。我们姐妹五个相继出生在五十年代末期到六十年代末期,那时候全家的衣服鞋子都靠母亲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母亲总是有做不完的活计,后来七十年代家里买了缝纫机,母亲做衣服省事多了,买来的新布,“唰”地一甩,平整整铺在炕上的油布上,母亲用画粉笔尺子比划比划,就开始裁剪,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布块头,在母亲的缝纫机“嗡嗡”声响中,便成了一件新衣。那时候,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是多么令人炫耀光彩的事情!但是做鞋依然很辛苦,母亲一年中要给家里人每人做一双单鞋和一双棉鞋呢。

做鞋要从捻麻绳开始,那时母亲整日盘腿坐在炕上,没得歇空,买回来的麻,要用拨吊子一根根捻好,缠起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费事,捻的时候,那种灰尘落的到处是。总是在我们放学进家门的时候,母亲匆匆下炕,用笤帚扫扫身上炕上,归纳好自己的营生,急急忙忙做饭去了。

接下来,母亲有一本发黄的厚书,里面夹满了鞋样子。母亲的手是巧极了的,常有妇女来我家替鞋样子,说照着母亲的鞋样子做出来的鞋耐看不笨重。母亲每年做的时候,再把鞋样子加大一圈,定好了鞋样子,然后找出好多新的旧的布头,当然是旧布头更多,都是穿的烂的不能再补的衣服拆下来的,洗净晾干摊平,备用。熬好浆糊,一层层粘千层底,鞋帮子,纳千层底就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用锥子先扎个孔,再用大号缝衣针穿好麻绳穿过来。纳底子是个力气活,母亲为了结实,纳的针脚密密的。记得姐姐长大一些的时候,想替母亲分担一部分,但是母亲却不放手,她嫌姐姐们用不上心,针脚太大,鞋底子不耐磨。常年的劳作,母亲的双手长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每每半夜醒来撒尿,母亲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穿针引线,耳畔传来“沙沙”的麻绳穿过鞋底子的声音,母亲一会儿用锥子,一会儿用顶针,一会儿用牙咬大针,鞋底子在母亲左右手翻过来翻过去,针脚密密麻麻布满了鞋底子,时不时母亲还要把针在头发上磨一磨,增加润滑性。看着酣睡的一炕孩子,给这个掖掖被子,再摸摸那个的头。

底子纳好了,鞋帮子也缝合好了,母亲开始上鞋,没有个一两天是上不好的。鞋做好了,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母亲找出鞋楦头,新鞋浸湿,塞在新鞋里撑鞋,防新鞋硌脚。一切就绪,母亲把鞋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一副满足的神情,母亲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是啊,母亲的手工在全村妇女中也是出类拔萃,无人能及的,是引以为豪的。

小时候的冬天特别的冷,真个是寒风刺骨。母亲在夏季和秋季要给家里人做棉袄棉裤,全家老少全靠着它们过冬了,都是那种老式的,带盘扣那种。做的时候裁剪好里子和面料,铺在炕上,母亲又一点一点往里絮棉花,一层又一层,不时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怕厚薄不一样。这种家做的棉袄棉裤都是挺肥的,缝合好以后,妈妈要用桌子等压上去,压平以后才不至于显得笨重。记得有年过大年,母亲给我缝了一件小碎花棉袄,手摸着软而又暖和的棉袄,看着一排排盘扣,心里想着我长大也要自己做,做的和母亲一样好哩。

一年中该做的都做好了,母亲会看着一摞新鞋子,新衣服,疲惫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再穷,过大年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都穿得整整齐齐,那个高兴劲甭提了。母亲总是闲不住的,她整理出一块块小布头,三五厘米都不舍得扔掉,在炕上裁剪成三角形正方形,再把它们一块块缝合起来,布料多的时候做成褥子,布料少的时候做成枕头,远看五颜六色,近看图案鲜艳 ,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整齐而排列有序。等我们长大上学的时候,书包也是这种碎碎布头做的,轮到谁上学,谁守在母亲身边,等着那书包完工,做好了,拿在手里,挥舞着,向自己伙伴炫耀:“看我的新书包!”.

我的哥哥姐姐直到成家还是穿的母亲亲手做的鞋。我十几岁的时候,家做的布鞋衣服渐渐退出历史舞台,我们也开始穿买来的衣服,鞋子,母亲的手终于闲了下来,她的那些工具渐次收了起来。

等到母亲的孙子孙女外孙子们出生以后,母亲又拿出她的那些工具,坐在炕上做起了营生。母亲说,再怎么着还是家做的布鞋袄子舒服,软软的,绵绵的,健康而又舒适,小孩子皮肤嫩,脚丫子更嫩。母亲做的活更精细了,她在小孩子的鞋面上绣花,红红绿绿,有时候是朵朵梅花,有时候是蝴蝶蜜蜂在花丛中飞舞,栩栩如生,煞是好看。我们兄妹的孩子都穿过母亲做的绣花鞋,而且个个乐意穿。我生女儿的时候,母亲都六十好几了,依然戴上老花镜,盘腿坐在炕上,给她最小的外孙女做绣花鞋,我曾经劝母亲想阻止她,但母亲说,一定要做的,人人都有份的。记得我领着学步的穿着软底绣花鞋的女儿,一脸骄傲的神情!我家妞妞的鞋子让别人眼红哩。

仔细算算,母亲做了大半辈子的针线活,母亲识字不多,又不善言语,所以母亲对我们的爱,就在这一针一线里体现得更加酣畅淋漓。如今,母亲已八十六高龄,进了城,住了楼房,家里请了保姆,享了清福。偶尔有一点点针线活的时候,我笨拙地拿起缝衣针,穿线,缝合。这时,母亲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然后我和耳聋的母亲调侃:“别总是睡大觉了,该起来做针线活了。”母亲一脸茫然:“该起来做饭了?做不得了,老了,做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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