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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红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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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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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河散记

从大理巍山发源的一条涓涓细流,穿越滇南后变身成翻滚着红色波涛的大河,它流经哀牢山深处,通向越南北部,最终奔向宽广的大海。这条河流叫红河,它的南北两岸,便是红河州。

                                     撒马坝梯田

沿着云雾缭绕的田间行走,雾霭为纱,稻田为镜,光影为魂,明暗交替,相当于和水一起经历了一次光阴的轮回。是哪个民族用千年的时间雕刻出万亩水墨画卷,由哀牢山山顶一直曼铺至红河流域?

从第一块初角大田到万亩梯田,从刻木分水到水到渠成,从第一棵野稻扬花到万穗齐舞……是谁用最原始的工具在哀牢山无数的褶皱上,绘制了一幅幅令人惊叹的生命图腾?

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俯瞰撒玛坝梯田,极目之处,水天一色、波光潋滟、流光溢彩,哪支神笔以群山为景,以梯田调色,光影变幻,角度交错,勾勒出一幅惊世的大地奇作。谁创造了抵达云端的梯田文化?

哈尼人因异族入侵而被迫远离北方故土,在不断的战乱和逃难中,他们掩埋了自己民族的文字,从诺玛阿美平原迁徙七次来到了云南的哀牢山深处。面对莽莽群山和无底深谷,山穷水尽之时做出了扎根红河流域的残酷选择。这是怎样的跋涉者与拓荒人!

撒玛坝的每一块梯田下面都掩埋着多少哈尼祖先的累累白骨,每一块梯田都有哈尼先民们在祈祷,在守望。到不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故乡,再建一个诺玛阿美。"有收无收在于水",靠水生存的哈尼人师承了老子的水为上善,因地利势巧用水,构造了一个完整的"高山森林,中山村寨、低山梯田"的生态系统。

水顺流而下,流过村落,洗衣做饭,流到梯田滋润庄稼,肥了鸭子肥了鱼,从而养活了家。人与自然长久相拥天地同息,顺应自然、善待自然,感恩自然,这正是哈尼先民们在漫长广漠的历史长河中坚守的道法自然。

一千三百多年的时间,一万四千亩的梯田。这是怎样壮观的镌刻!镌刻的艺人是怎样的智慧! 在惊艳与惊奇之间,你无法从单一的美学、科学、自然学来诠释撒玛坝梯田的无以伦比。哈尼梯田像一部古老的史诗,一代一代传唱,慢慢形成了诺大的史诗般的韵律,在悠悠岁月中回荡着动人而神秘的人文地理传奇。

                                    迤萨古镇

在上世纪的哀牢山,以繁华闻名于世被人们誉为"江外小香港"的迤萨古镇,屹立在红河南岸的山梁上,这是马背上驮来的侨乡,也被人们称为"江外建筑大观园"。中西合璧的庭院里青瓦飞檐,明清式的四合院雕梁画栋,法式的洋楼拱门圆窗,有的房屋既非教堂也非医院,却说不清缘由地在大门顶上凸立起一个十字。

追溯迤萨古镇伸向异域的马帮之旅。仰视或俯瞰名宅与民宅,宅邸的匠心与独具,不一样地彰显着主人不一般的个性与才华。乱世的血雨腥风,阶级斗争的沉浮起落,沧海桑田的繁荣与衰败,家国基业犹如草芥。马帮人用汗水和生命写就了民族行走和生存的历史,打通了十一条通往东南亚邻国的跨国商道,开创了滇南边境贸易的新纪元。

青瓦尚在,马蹄已逝,马帮文化和马帮精神像一首古老而久远的歌谣,壮歌声声,悲歌泣泣,飘荡在哀劳群山的红河流域之上。

                                             长街宴

坐在龙马客栈的大露台上休憩,龙马村的天蓝得像真理让你走不出来,云软得像落花让你站不起来,蘑菇屋隐于林、隐于雾、又幻化出海市蜃楼般的仙境,睌霞将梯田染成绯红染成青黛染成童话里的色彩,大地被妖娆的等高线切割成无数抹水漾胭脂。

糍粑在木槽和木棒间绞和、粘稠、溢香,歌舞和"磨秋"在场院上同时荡起,我们和老老少少的哈尼人比歌比舞比"磨秋",在原生态的笑声里长街宴摆了起来。家家户户把黄糯米、三色蛋、原生鸡、野生鱼、稻田鸭、牛肉麂子干巴、 肉松、花生米,四十多种哈尼族风味的菜肴抬到芭蕉叶铺就的桌席上,一家摆一至二桌,家家户户桌连桌,沿街摆,当地人称长龙宴或街心酒。

在龙头村长"磨 磨 磨"的开席声中,哈尼嫂子的祝酒歌一声声传过来。天然的食材搭配是哈尼人饭桌上的生灵密码,把三十多种营养食材同时放进蘸水里,捧上一碗泛红的糙米饭,就着黄的花椒拌皂芽,再把黄心的鸭蛋放在蘸水里蘸一蘸,辣、甜、糯、香的层次感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恍然悟道:这样的"品味"不就是"品位"吗?

                                    哈尼歌舞

当我靠近像白鹇一样美丽的哈尼人,红河谷像永不停歇的"磨秋",每天上演着关于日、月、天、地和田生生不息的乐作舞。哈尼人从哪里来,哈尼人怎样春种秋收,大到传统节日,小到个人祭祀,婚丧嫁娶、添丁盖房,在漫长的生产生活中,哈尼人主要通过听唱哈巴来传承民族文化。如今哈尼人有了自己的文字,仍无法取代吟唱的魅力。

撒玛坝梯田的秧姑娘和田小伙泥巴仗里对情歌。哈尼娃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梯田和蘑菇房就是他们的老师。我看到了來自原野的影像。我听到了來自大自然的声音,我听到了哈尼先民血脉跳动的声音,那是母语在土地里长成的旋律和节奏,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秘境家园

红河的样子,是我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比哀牢山更坚韧的是哈尼汉子的脊梁,比撒玛坝梯田更广阔的是哈尼汉子的胸膛。比云际更美的是哈尼姑娘的裙边,比白娴鸟更美的是哈尼姑娘的歌唱。比红河水更长的是秧姑娘和田伙子的打情骂俏,比岁月更老的是红河原生态的慢时光。

人类行走太快,到了该歇下来问一问路時候,亦如今天我們走进哀牢山深处的红河流域,脚步停在慢时光的红河沿岸。群山环绕,森林莽苍,清泉溢流,房舍点缀,沟渠溪汊纵橫,绿树稻禾相间,这是我们一直想要的桃花源,这是我们一路寻找的水云间。

我们在不断地创造和发现这个世界上许多原本没有的物种,但我们同时也在寻找那些本该存在的老树、旧居、石磨、古风、遗址、民俗、信仰、传承……那些渐行渐远的村庄和童年记忆,那些正在消忘的远方,人类精神的栖息地。

希望秘境深处的江流继续深情流淌,白鹇一样美丽的哈尼人继续跳着乐作舞、唱着古歌、过着奕车姑娘节。希望寻找远方的旅者能坐在撒玛梯田的半山腰看得到古老物种的传诵,希望在红河流域的人文史诗中仍然保留着人类世世代代的民俗与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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