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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红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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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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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的如花生活

掐指算来,我和老马已是三月未见。年前各自奔赴女儿所在城市过年,后遇疫情禁足隔离。这是一个虚拟的春天,我的镜头里没有老马。这是一个真实的春天,我镜头里的每一朵花都是老马的笑脸。

那日,老马站在山茶花旁轻嗅;次日,老马的裙裾在随樱花飞舞;今日,老马灼灼其华,有甚于桃花之明丽。有生之年,未来的日子,老马不知又会流连在哪座山,哪棵花下,迎着光,摆好姿势,在等为她按下快门的那个人。

老马爱山茶、爱杜鹃、爱牡丹、爱菜花,老马爱野生的花,老马爱家养的花。老马爱每一处,每一朵,每一丛,山间、地头、河谷、沟渠里的花。只要是花,老马都爱。只要有花的地方,山再高,坡再陡,雪再大,老马都会兴奋地爬上去,挥舞着双臂呼唤我来帮她拍照,一处都不能少。

云南四季如春,作为滇东北的宣威,更是一年四季的大花园。从春天的桃红梨白到夏天的月季玫瑰,秋天的桂花和菊,冬天的山茶和梅,有花的地方就有老马的身影。

老马不仅爱宣威的花,也爱贵州的百里杜鹃,阿坝的高山雪莲,也爱阿尔卑斯雪山一路,小镇上每一家门前随性随意摆放着的花花。不管多有特色的民居,不管多有创意的建筑,不管多有意境的画面,哪怕是世界之最高的埃菲尔铁塔,哪怕是在勃朗峰的雪山之巅,老马最先惊呼的,一定是那景观里的花。

老马还爱雪花。冬尽春初之时,你一转身就会看见老马站在季节的窗口,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她红扑扑的脸上、红袍上,老马像腊梅一样绽放在田间地头,或是东山顶上。老马的笑带着春风的喜气,老马的脸有着春日的明丽。你看到老马,亦如在寂寒的冬日看到花开。

说到这儿,你在心里一定惊呼了很多遍,这就是个花痴!

说老马是花痴一点都不为过,我从来没有遇见像老马一样的爱花之人。老马看花时的眼神,拥花入怀时的姿态,在花前不挪步的陶醉,就是一个十八岁少女的样子。

老马爱花,认识老马的人都知道老马爱花。不知道老马的很多陌生人也都知道,花是老马朋友圈的主色调,亦如老马的生活,简单美好,如期绽放。

我和老马认识当然不是因为花,是因为走山。山上当然会有花,不同的山上有不同的花,不同的花前有不同的山人。老马是在我们一起走过两年之后,在我帮她拍完珠江源马缨花的那天,才对我说;“以后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哪儿,你走哪条线路我跟你走哪条线路。”

从此老马成了我的模特,我成了老马的摄影师,我们一起走山一起拍照。

每条线路上都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驴友排着队等我帮他们拍照,拍完说声谢谢就走了,他们晚上都能在群里拾到自己的照片。而我常常落在队伍的后面,当然,我的后面还有老马,老马不是帮我背着包就是帮我拿着登山杖,还有喂到我嘴里的各种小吃和水果。

最初我叫老马“马姐姐”、“马老师”。走着走着,拍着拍着,我们就成为了朋友、姊妹、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开始叫她“老马”、“姐姐”、“马荣芬”,叫什么是根据当时的环境和我的心情随口而来。之所以敢这样熟而不拘礼,除了亲近,还是亲近。

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不懂事。也有老马的丢三落四和不记事。对于老马的丢三落四和不记事,我通常直言不讳以训诫。而老马对我同样的错误却绵里藏针,不动声色。

记得在穿越尼泊尔小环线的第三天晚上,我整理完当天所拍的图片,惯例看几页书准备睡了,第二天还得早起拍日出。可翻遍背包的所有角落都找不到带来的那本书。应该是昨晚装包时忘在前一个营地床铺之上了,在没有信号的山里,书是我每天唯一的精神食粮。每次无论怎样负重都要带上一本,这下可好,至少要挨过三个晚上的饥荒,才能走到有信号的地方看电子书。辗转反侧之中我有些崩溃,每天强耗体之后,书籍是我最大的慰藉,它甚至超过食物给予我的享受。其实很累了,也看不了几页就想睡,但要是没有了这几页,是久久不能入睡的。

这时听见老马翻身下床,在背包里摸索。“就知道你离了书睡不着,今早出门时发现这书还在你枕头边。”

老马把书背来了。老马没有批评我,没有像我批评她那样批评我。但就是在不开大灯的昏暗中,我都能看到老马笑成一朵花的脸,和那本递过来的书。老马帮我捡到相机的时候,帮我捡到手套的时候,每次都笑成一朵花。我知道老马笑容里的意思,这意思让我想找条地缝钻下去。

后来老马还成为了我的文友。老马成为我的文友是迟早的事,老马爱看书,老马本就是一个文人,一个桃李满天下的高级语文教师。从宣威颜如玉组稿到现在,老马慢慢捡起手中的笔,一笔一划,越来越好。高级语文老师的老马还是我的校稿人,我每篇文章面世之前,都要经老马之手帮我修改错字,别字。

我们走山时常常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还有困难。不管什么样的事到了老马那儿都不是事。

那是穿越阿坝七藏沟的第三天,我们露营在红星海子下面的河谷地带。我和老高点炉头煮饭时,老马去河边洗菜。老高突然惊叫哪儿来的血,我看见从营地到河边的路上都有血迹。老马才坦白是刚刚去河边洗菜时,刀划伤了手,划伤之后老马回来贴上创可贴又去河边继续洗菜。当老马第二次返回河边洗菜时,暴雨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同时砸在她刚刚划伤的口子上。我们知道的时候,老马已经换完衣服,第二次换好创可贴从帐篷里出来,挥舞着手臂告诉我们不怕得,她皮实得很,不会咋个。我知道老马的性格,如果不是血迹暴露,老马一定会瞒过去,她担心我们不要她干活。

后来真的不咋个。老马的身体太皮实了。

那年在神湖,高山上的冰瀑在风的助力下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泼洒在她身上,行走几个小时回到营地,嘴都冻紫了的老马也不咋个。每一个在老马微信运动圈里的朋友都知道,老马几乎每天都霸占着我们的封面,封面的背景图片是一朵我叫不上名字的花,那朵花从我认识老马到现在一直没换过,我们叫它霸王花。借用和老马一起去体检的同事的话来说,老马就是三十岁的心脏四十岁的心态。而比我大八岁的老马,今年五十九岁。五十九岁的老马每一次半程马拉松都跑在我前面十几分钟,老马这国防的身体,让我们每个人都叹服。

国防身体的老马这些年的医保卡都是用来给我们买进山时的保健品,阿胶和钙片,高糖和维生素,还有大枣和参。老马是节俭的老马,老马口袋里一个过夜的熟鸡蛋,一块磨破包装纸的巧克力,一个大枣,几颗葡萄干,常常是救我们于末途的仙丹。老马的节俭只限于自己,而对我,对于她的亲人和朋友,老马恨不得把每一口好吃的都拨在我们碗里。

那年我和老马背包去沧源,从翁丁部落回到葫芦小镇,我特别想尝尝街边的米粉。老马执意不要,我就没再勉强,我要了一碗炒米粉,其间诱惑老马来两口,老马一直推让不要。最后因为麻辣味和油太重,我只吃了三分之一。我去付账时,老马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说我浪费。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溢出眼眶,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吃我的碗底子。

老马有时候像我妈,有时候像我姐,有时候像我的孩子。不管怎么说,老马都是我的亲人。尽管很多时候我很烦这个亲人,但这个亲人还是全身心地顾在我的左右。

我和老马一起去过很多的地方,走过很多的山。老马一如既往爱花,我一如既往帮她拍照。老马越来越长姿势,我越来越长摄技。上万次的配合中,我们都知道彼此要什么,不要什么。

一花一世界。每朵花有每朵花的花语,每朵花都有自己对生命对生活独特的解码,而我总是忽略了这一点,对于老马,我常常会有一种情感的绑架和强迫。以牡丹的视角来解读山茶,以山茶的视角来评判菜花。而生性如花的老马,柔软而宽厚,她从来不和我计较。

很多时候,我常常分不清是老马如花还是花像老马。当我会用大光圈近距离拍花的时候,当我的眼睛不停地和花对焦的时候,我在镜头中看到笑容可掬的老马;当我再把镜头对着老马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明艳艳的花。我突然发现老马和花之间有一种隐秘的汇合,每朵花迎着阳光打开自己的方式,就是老马的生活方式;每朵花面向世界绽放的姿态,就是老马行走于世界的姿态;每朵花承载风霜和雨露的襟怀,就是老马善良慈悲的胸怀。

其实老马就是一朵花,一朵迎春花,一朵栀子花,一朵格桑花,一朵开在每一个季节每一个地方的太阳花。这些花遍布在老马所走过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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