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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红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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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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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石上的粗陶与红茶

我要在潦浒建座房子,坐落在依山傍水的长龙村子中间,沿龙窑传承,袭潦浒古韵。青瓦飞檐,土墙夯实。柴烧的土陶泥罐砌成围栏,上面种满多肉,还有吊兰和藤蔓,它们紧紧缠住罐子的样子,像是上了一圈一圈的绿釉和碗花。喜欢的品种都种上,爬满院墙漫过眼帘。院子里随意散放着很多陶罐,随意之间有许多错落之妙处,随处皆有致。

我要在这座房子里开个茶铺,一半栖居,一半生意。不要门头不写招牌,一块木板立于房侧,只卖滇红。“红茶”二字用粗陶碎片粘贴而成。一个大大的茶室竹帘虚掩,你进院就能看到,茶台是我之前看上而舍不得买的那套,缅甸木镂花,本色不上漆。红茶和粗陶渐次摆放货架,货架也要缅甸木镂花,一样本色不上漆。大小不等的罐里存放不同的红茶,也会偷偷藏一点我喜欢的普洱私货,不遇有缘的你,我不轻易拿。不售红酒不磨咖啡,滇红只售临沧优质的大叶种,一叶、两叶而不是单芽的那种,茶之质一定要配得上陶之性。

院子里还要有几棵树,鸟儿来了可以栖居,它们和绕梁的燕子共同分享主人撒在院子里的稻谷,悠闲啄食又不相互争抢。从春花烂漫桃红梨白到秋意阑珊叶落满院,我都用图片和文字把它们妥放于时光缝隙处,你有空就进来看看,如若你像喜欢粗陶一样喜欢,我就会很开心地给你递上一碗红茶。其实你来或者不来,碗里的红茶一直热着,就像梁上的燕子和树上的鸟儿,它们并不太经意来的客商去的客人。

我的隔壁一定要住着老王。左边老王是那天在潦浒伏案制作陶器的陕西咸阳人,既有秦人的风范又有潦浒艺人的品相。老王携家带眷来潦浒十一年,做陶、卖陶、写陶,只经营与陶有关的物和事,他不在意作品评了几次奖拿到多少国家级认证书,他一再说起应该把他算作潦浒人这件事,他觉得这个很重要。他还要在潦浒几个十一年,或者他的子子孙孙们还要在潦浒多少个十一年,谁也不知道。我看见他们一家的手都在工作台上拿捏、雕琢、随陶泥旋转。为生计因兴趣我看不出来,他们的专注和痴迷我看到了。

我右边的老王常常外出,时不时有人会到我的茶店来打听他和他的陶瓷,以及与陶瓷有关的历史。看茶后我会帮他们打个电话给老王,有时接得通有时接不通,这次接通的时候告诉我在宣威,说回了回了过几天又在富源,只要有陶瓷作坊的地方就有老王的探究,只要是陶瓷艺人的栖所就有老王的寻访。后来老王编写了《曲靖史话》,后来老王接受电视台专访,后来找老王的人越来越多,后来,老王彻底关机了。去了更远的县份更多的地方,收集了诸多的陶瓷碎片、精品、孤品,从元明清时期到民国再到现代,每次回来他都把它们一一作注,陈列在他的陶瓷博物馆里。

再后来,找老王的人多了,问潦浒历史的多了,也习惯了打不通或打通了又辗转它县的老王总是不在。慢慢的耳濡目染中,我自然而然就对庄重古朴的潦浒古陶、景观陶、园林古建筑陶,尤其鸡公陶和鼎,“云瓷青花”系列感兴趣,对潦浒的历史有了一定的了解。才知道曲靖碗花对景德镇瓷器的贡献,才知道最早的茅台酒瓶定制在潦浒,才知道石林牌碗外销的花色和品种之多,才了解历史人物对陶瓷史的推动和发展,潦浒千年历史长河中陶的兴起、发展、积淀和突破……越来越惊喜地发现,潦浒的烧陶制瓷技术,几乎涵盖了人类陶瓷史上各个不同阶段的全部的工艺特征。怪不得这潦浒石又名猫猫石的地方不胫而走声名天下,左边老王不就是这样来的吗?然后我也来了。

慢慢的,来的人多了,品茶论陶、谈瓷说碗的人多了,我的生意自然就好。我出出进进忙碌的时候,就能看到左边老王家的土陶店,连同门前一直忙着拾掇陶罐的姑娘。我和她常常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龙窑里昨天又出了几件精品,今天又被哪个有缘人带走。遗憾破损的那只耗费了多少时日,慨叹那又是怎样的独特精致。

然后我就会腆着脸说,残缺的那只还是给我吧,我再种植物或栽棵水培。姑娘慢吞吞进屋去,我常常会担心,她发个信息借故忙几小时不出来。她还是出来了,我暗自窃喜又不敢露声色。她一边走一边端详破损处,我边接杯子边往她手里塞包茶,她说姐前次给的还没喝完呢。我没等她说完,也没敢看她的眼神,摘一株大小端相合适的水培插上,置于茶台。

若等哪天隔壁老王来串门,看见他的杰作变成我案头的茶饰,他会惋惜地看着眼睛都拔不出来。这时我很会乖巧地递过去一杯红茶。有时他一坐一晚上,听着我们说茶论陶,他一直沉默,抽完一包烟走了。一件作品和一篇文章一样,从取材、立意、拿捏、淬火,到最后的釉和碗花,不管精品还是残次品都浇铸着艺人的思想和灵魂,我自始至终没敢说“残缺美”三个字,我怕像当年我对同病房生产的母亲说,六指也很美,残缺的美!结果话音一落那母亲哭得我心都碎了。

年头做久了,日子处长了。张家的残品、李家的次品、王家过火的陶,渐渐就摆在了我的案头、我的院子、我家的每一个地方。栽花、种肉、培绿植。经年以后,我的院子慢慢活了,长着艺人的灵性,藏着匠人的灵魂,带着猫猫石的图腾,蕴含着温润敦厚的柴烧之情,呈现着低调奢华的古拙之美。

有一天,南盘江的水,猫猫石的火,在温润的时光里,慢慢将我捣碎、揉捏、淬火、焚烧、雕琢,在日久弥新的岁月里涅槃,我也成了你遥望多年的老王,亦或是老王隔壁的粗陶大叔,红茶姑娘,也可能是一只盛红茶的碗,长多肉的罐,一块猫猫石上的陶瓷碎片。

经年以后,猫猫石成了丽江古城,潦浒成了景德镇,你从天南来,你从海北来,来茶铺坐坐,来龙窑逛逛,在慢时光的猫猫石,玩玩泥陶,捏捏泥罐。你把它们带向世界的每一个地方,世界的每一个地方从此就有了粗陶和红茶传奇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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