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为需要补一个档案材料,得回村里,所以叫堂弟开车送我去老家。这是我妈过世六年后,第一次回村,变化挺大的,泥泞的黄路变成了水泥路,坐车也不会左右上下来回颠。
我打开窗,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心情也变得舒畅,看着坡上枯黄的草里抽出那嫩绿的蕨菜苔,我能感觉到凉拌香辣蕨菜苔那滑滑的口感,加上折耳根特有的味道,在我的嘴里过了一遍,口水瞬间分泌出来,于是和堂弟说,补完材料,就去山上摘一把蕨苔,回家弄。
马上到村委会了,看着以前没见过的房子一个一个的冒出来,我默默的把车窗摇上来,关了一半。害怕路过村里,有人认出自己。我也不知道何时起就产生了这种窘迫的心理,害怕对方认出自己,相互打招呼时,认不出对方、或者对方记不得自己名字的那种尴尬,尤其是长辈,互相聊天,找不到共同话题,还得硬着头皮尬聊。明明想走但是不知如何开口,更多害怕的是自己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补材料时,就碰到了来村里交材料的表叔,我感觉应该叫表叔,但是他叫什么名字我完全想不起来,印象中可能只见过三、四次面。我假装没看到,一直盯着手机,上下翻阅信息、视频,希望他交完材料快点走。但是一句“沙沙?”我只能假装惊讶,抬头回应“表叔?”。
“表叔?我是你表哥,还表叔”对方佯装生气,笑着回应道,但此时我的内心一万只羊驼飞奔而过,哭笑不得,可能联系太少,记忆出了差错,让你又老了一个辈分。其实自妈妈、外婆过世以后,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这边的亲戚,好像我与他们之间的羁绊也就妈妈、外婆。断了之后,我也不知如何延续。
寒暄了一会,补好了材料,表哥拉上我和堂弟,让我们去他那里吃饭,盛情难却,想着下午也无事,干脆就去玩一下。
表哥骑着摩托车在前面带路,我们开车跟着,直到看见那几棵大核桃树,零散的记忆碎片才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了,这里是大舅家,现在修成两层的小平房了,不是记忆里的木板瓦片房,外婆家住在上面,现在已经被拆掉了。
表哥说他在修一个水厂,现在住在大舅家,大舅和大舅妈今天去镇上吃酒去了,没在家。
“家里没有什么好菜,弄点腊肉,不要嫌弃啊”表哥一边说一边割下炕上熏得黑亮的腊肉。
“哪里,我最爱吃的就是腊肉了”我笑着回道,眼睛紧盯着割开的肉口,深红色的瘦肉配着晶黄透亮的肥肉,还能闻到一股肉香。
小时候,公路还没有修到村里,进城赶集很不方便,通常我们都是杀一头年猪,吃一年,腊肉熏制到后面味道就越好,所以表哥割下的这块腊肉我一看就知道特别带劲,熏制得有段时间了。想起小时候,我和妹妹为了快点吃到腊肉,嚼甘蔗嚼到腮帮子疼,想到这,不由的笑出声来,搞得表哥一脸迷惑。
堂弟去煮饭,然后烧水煮腊肉、香肠和血豆腐,我去屋后的菜园摘白菜来洗,待会下锅煮来吃,腊肉、香肠和血豆腐煮好后,我跟表哥一起去洗,看到背篓里有野葱和蕨菜,问了一下,表哥说是大舅他们山上摘的,昨天拿去卖,没卖完,拿回家吃。正合我意,刚好弄凉拌蕨苔。
摘除部分蕨苔焉坏的底部,放入烧开的水,用筷子夹着蕨苔快速的过一道,在放进装有凉水的盆里冷却,倒掉水后,用手撕成两条或者四条,放入盆里,将洗干净的折耳根切成小碎段,倒入盆里,加入水豆豉,酸辣椒,盐巴,还捞了几根大舅妈泡的酸菜薹,洗净切段,放在一起搅拌,直至每一根蕨苔条沾满调料汁。瞄了四周,没人看我,连忙夹起一根尝了尝,太赞了。
表哥开始炒腊肉了,当酸辣椒在热油里烫出“呲”的声音,我立马拿着小板凳守在火坑边,看着他炒,这个等待美食诞生的过程对我而言,其实很享受。
“以前满嬢没嫁你爸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守在炉边看她炒腊肉,牛干巴,那个肉香得我口水哗哗的流”表哥说道。
我笑道“是吗?我以为只有我有这种癖好”。
表哥口中的满嬢是我妈,她炒的菜是所有人都称赞的,可惜她走得太早,所以有些味道只能留在回忆里了。
酸辣椒炒散后,倒入切好的腊肉,翻炒一会,然后再加入切段的野葱,蒜叶,那个味道香得呀,让我一直咽口水,表哥看到笑了一下,用锅铲铲了一块腊肉,让我尝一尝,咸不咸。因为腊肉在熏制的时候会放很多盐,煮了之后还是很咸。但这块腊肉味道刚好,不咸,有点辣,加上我们这边的腊肉是用甘蔗渣熏制的,还带着点甜,而且越嚼越香,野葱、大蒜叶更是助长了肉香,好吃,我朝表哥伸出大拇指,有些许妈妈炒的味道,像又不像。
烤了几个辣椒,番茄,放进小碗拿剪刀剪碎,加点糊辣椒、盐、葱,弄一个简单的蘸水,清水下锅加入生姜,舀一勺熬制好的猪油,水烧开放入白菜,锅上放一块短木板,摆上拌好的蕨苔和炒好的腊肉,可以开饭了。
乡下的柴火饭就是好吃,我连吃了3碗,才停筷,表哥看我爱吃,临走时又送了我一块腊肉,几根香肠和几块血豆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收下了,因为现在居住的地方,不能熏制腊肉。
跟表哥道别,表哥让我记下他的号码,让我有时间也常回村里,说虽然满嬢、外婆都不在了,但是我们应该常联系,我回道“好”。
回家了,看着车窗外逐渐变小的房子和人,突然间有点懊恼,应该跟表哥合一个影的。有些地方即使很近,可还是很难有机会聚在一起,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小时候的木房子住着外婆,现在的小平房住着表哥,多年以后,可能这里修着一栋小别墅,可能变成破旧的小平房,也可能是无人居住的危楼,谁知道呢,毕竟时间会抹掉所有痕迹,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