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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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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当家的

                      

                            引子    

    解放以前,关中平原泔河两侧,坡陡沟深,土匪横行,泥河沟周围村庄的庄户人家,财主富户以及过往路人,常年遭受土匪祸害。遍布在泥河沟东西长达近百里的川道、大大小小土匪窝子不下七八个,最有名的莫过于十一爷和号称“二当家的”一支梅两股势力。十一爷的故事,我已经单篇成章,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而这个“二当家的”一支梅,一介女流,以二把手自诩,守扎在崔家崖。我想在此,将她那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经历写出来,献给大家——

                                     一

    这一年的冬天,老天提前下了很大的一场雪,此刻,萧瑟的泥河沟,更显得一片荒凉,冷寂。

    “二当家的”一支梅死了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泔河岸边的大小人家。乡亲们都说,她是不甘心死在保安团的枪下,而投河自尽的。

    在泔河两岸,提起“二当家的”一支梅的名气,不亚于十一爷,她因何落草为匪,栖身于泥河沟这么多年,而最终在保安团的围剿下,结束自己悲壮的一生,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一九三八年,黄河花园口被炸开了口子,浑浊的河水,一时间淹没了中原大地。那时候,只见衣衫褴褛、拖家带口、成群结队的河南难民,顺着东西陇海铁路线,黑压压涌进陕西境内,西安、咸阳、宝鸡等大中重要城市,早就人满为患,哪还有难民生存的一席之地?许多在城里无处安身的逃难者,于是抱着无论走到哪里,算到哪里的念头,便沿着西兰公路朝西北方向,昼夜不停的赶路。

    一支梅的全家,惶恐不安的,混杂在逃生队伍里,穿过一个又一个村子,寻找着容身的地方。一天傍晚,这一家人终于走到了泔河岸边泥河沟旁,名叫土坡崖的村子。这会儿,天已经暗淡了下来,一支梅的父亲,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村子西头一座破爷庙,他走上前推开破烂的庙门,发现里面挺宽敞,安顿一家大小还是绰绰有余。于是他略有喜色,把一支梅和她的娘、弟弟,招呼进爷庙里,打算先把今晚凑合过去,等天亮了,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一大早,有个背着竹框拾粪的老汉,在爷庙周围捡拾那些过路歇脚车子、落下的牛马粪,无意之中,发现了歇脚于爷庙的一支梅一家人。拾粪老汉,听了一枝梅父亲的诉说,脸上顿时呈现怜悯之色。他猛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把一支梅父亲拉出门外,说:我看是这,你住这破庙,也不是长久之宜,村上刚好有户家人,好多年前就去了西安做生意,家里的房子没人住,现在空闲着,全当摆设,至今无人打理,院子早长满了荒草。要么你先住进去!一支梅的父亲,听了拾粪老汉的一番话,连忙让两孩子跪倒在老汉当面,磕头不已!

    拾粪的老汉,把一枝梅从地上拉了起来,用一双混浊的老眼,仔细大量着这个女孩子,突然眼前一亮,暗暗思忖:泔河以北,财东贺大麻子,不是先前托人想找个十七八岁的女下人,服侍他那多年瘫痪在炕上的婆娘,而且模样要好!眼前这个女子,正好看起来年纪相当,长相也端正,不正合适吗?想到这儿,拾粪老汉将他的意图合盘说给一支梅的父母。一支梅的父母,带着倆孩子,刚刚落难在土坡崖,人生地不熟,一家大小还要吃饭,思量了一阵,就满口答应了。

    过了几天,财东贺大麻子派来心腹管家,赶着马车,载上一支梅,进了财东家门。这贺大麻子,小时候出天花,留下满脸的深坑,因此村里人就叫他麻子脸。此刻,当他第一眼看见一支梅,便眼神发呆,直盯个不停。他连忙堆起笑容,对一同跟来的一支梅父亲说:这女子我满意,就留下吧!工钱每月一块大洋,吃住包管!一支梅的父亲,感觉东家做事爽快,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就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从此,一支梅当了贺大麻子家的女下人,天天早起晚睡,要么铺炕叠被,要么端屎端尿,亲手经管贺大麻子那瘫痪女人。

    很快, 半年时间过去了,一支梅在贺大麻子家里也逐渐住顺了。那瘫痪在炕的婆娘,有了一支梅的照料,生活仿佛如意了许多,便把平时那些吃不完的点心、水果什么的,赏给了一枝梅。这时的一支梅,由于肚子有了食物,整个人渐渐的精神了好多,越发出脱的漂亮、秀气!贺大麻子只要时时瞅见,总是不怀好意的故意在一支梅的跟前,露一下他那张麻子脸。

    不久,青年长工牛娃的出现,以及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为一支梅的人生命运,埋下了伏笔!

                                 二

    在泔河以北,贺大麻子是财大气粗的粮食大户,他的家占有几百亩上等的土地。平时除了雇佣二十多个长工,每年一到农忙时节,还要再续一些短工和零工,临时料理地里农活。

    一晃儿,  一支梅,在贺家当了两年的女下人。刚刚二十岁,已经完全是女人的身态了,身体已经发育成熟,那跑起来颤动不止、高高隆起的胸部,惹得贺家院子,那些年轻的长工们,睁眼相望,心神不定。这些长工中,有个名叫牛娃的青年,比一支梅大不了几岁,长得结实,干活很卖力气,贺大麻子甚是喜欢。牛娃时常喂养牲口,打从一支梅屋子前路过,两人经常接触,一来二去,很快便熟悉了,何况加上年龄相仿,便日久生情。牛娃为人憨直,做事实在;再说一支梅,正是芳心吐露的岁数,因此他俩在暗地里相好了起来。一支梅只要看准了人,一颗心就紧紧贴在牛娃的身上,平时,他们见面说话的机会不多,即使偶尔碰见,一支梅赶忙把偷偷藏下的好吃零食,瞒过其他下人,快速塞进牛娃的破褂子口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牛娃和一支梅这对男女青年相爱,在当时的财主大院,简直不可思议!贺大麻子早就看在眼里,妒恨在心头,但一直没有找到法子来对付他俩,贺大麻子恨不得立即将这对相好的男女拆散开。提到贺大麻子,不能不引出他那婆娘。贺大麻子的婆娘患瘫痪病,躺在炕上已有不少年头,身为贺家大家当的,到现在四十好几,还未生有后人,贺大麻子那个急呀,可想而知,他屡次打算将瘫婆娘休掉,可是这婆娘家,在当地也算是一名二声的富户人家,他实在招惹不下。无奈他四处托人打听,想再娶一房,但一时半会没有中意的。

    话说回来,像贺大麻子这样正值如狼似虎的壮年男人,更不能缺少生理需要,为解决身体内积压很久的饥渴,这财主三天两头跑县上的大小窑子,用大把大把的钞票,在那些妓女身上,时时把自己放松一回。

    自打一支梅进了他的院子,贺大麻子就像猫闻道了腥味,急得张牙舞爪,挠头搔耳。但是一支梅,却始终不理他。尽管他处处留心,借机想在一支梅面前大献殷勤,仍然落不下好!相反一支梅与家里的长工牛娃好上了,你说贺大麻子能不生气?何况自己连一个长工都不如?不行!得想法子把这牛娃辞退掉或者解雇了!

    常言道,好事多磨。一次,贺大麻子,要将存在家里库房的陈粮,组织马车队,拉往咸阳塬上贩卖。牛娃是套车的好把式,自然毫不例外,要跟着车队,泔河以北距离咸阳塬百十里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贺大麻子感觉机会终于来了,他借机支开了牛娃,准备对一支梅下手。

    这一天,天黑咕隆咚,独自住在院子最里面厢房的贺大麻子,心思翻动,难以把持。他终于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溜出屋子,踅向一支梅的房间。一般来讲,一支梅服侍那瘫婆娘,一向睡的比较晚,这时房间的蜡火正亮。贺大麻子压低嗓门,叫开房门。一支梅不知道主家有啥急事,今天这么晚,会跑到她的屋子,一时迷惑不解。这时的贺大麻子,欲心发痒,不能控制,他一巴掌将一支梅推到炕上,扭身关紧门栓,全然不顾一支梅的哭闹,奸污了她。等贺大麻子发泄完兽欲,再一次扭着那张麻子脸,邪笑着、贪婪的注视着蜷缩在墙角,哭哭啼啼的一支梅,随手从衣兜摸出一块银元,丢给一支梅!然后拉开门栓,心满意足的去了。

    这阵的 一支梅,瘫倒在炕上,哇哇大哭。贺大麻子对她的伤害,使得她难受得恨不得立马就辞掉下人这份事,可细一想,家里目前的生活现状,还要靠她来维持!她觉得更对不起牛娃,谁想到贺大麻子捷足先登,毁掉了自己,她不敢相信,她这烂身子,今后不知还会祸害谁!

   整整一晚上,一支梅是在抽抽噎噎中度过的。

                        

                              三

    贺大麻子趁着牛娃不在,胆从心生,不顾一支梅的激烈反抗,硬性夺走了她的贞操。他曾经多次对一支梅、渴望已久的垂涎欲滴,现在终于实现了,这些天,他试图托人劝说一枝梅,给他做小,尽管他费劲口舌,百般哄骗,可是一支梅闭口不言,只顾低头干活。

    大约半个月后,牛娃卖完了粮食,伙同马车队,连夜赶了回来。出门在外的这些天,牛娃时刻牵挂在贺家的一支梅,做梦都担心她会受到贺家人的伤害  。他的心里,已经离不开心爱的女人!完全被这个女人占据了!

    但是,当他回家不久,一次与一支梅当头相遇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一支梅变了,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避他,疏远他,总是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目光。 而牛娃不在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心急火燎的想弄个明白。

    后来,有个平时与牛娃关系不错的长工,将牛娃拉到没人马棚旁,悄悄告诉他事情的原委。牛娃听了,顿时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半晌无语。等他清醒过来,便气咻咻的,大步流星迈向一支梅的屋子。牛娃睁得血红眼睛,盯着眼前的一支梅,说:你说真话,得是贺财主干的?!一支梅“哇”的一声,顿时泪流满面。她哽咽的说:牛娃,你別问了,主家势大,咱惹不起!

    自从一支梅被财主欺负之后,牛娃整天坐卧不宁,两只拳头攥的咯嘣嘣响。他决心找适当的机会,要让贺大麻子尝尝厉害!

    恰好有天贺大麻子,坐着马车,有事要到城里去。牛娃知道了,暗暗尾随在后。财主的车子刚过泔河南岸,拐入人迹罕至的泥河沟岔道口,牛娃怀揣砍刀,从树林子飞身扑向马车,当头拦住贺大麻子,贺大麻子一见牛娃,打了个冷颤,毕竟他见识广,心虚了一下,便冷静下来。他皮笑肉不笑与牛娃打招呼,而牛娃不管三七二十一,甴车上揪下贺大麻子,乱拳暴打一顿,贺大麻子让牛娃打得哭爹叫娘,而后,牛娃仍不解气,抽动雪亮的砍刀,朝贺大麻子面目,就是狠狠一刀,霎时那张麻子脸,皮开肉裂,血肉模糊。随之牛娃一路猛跑,冲进财主院子,仓促给一支梅说了这事,一支梅惊得目张口呆。牛娃不管一支梅愿意不愿意,简单收拾几件行李,拽起一支梅的胳膊,急匆匆朝泔河走来,在泥河沟投靠十一爷,做了土匪。

    贺大麻子被人救下了,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很快就向县上的保安团报了案,本来在泔河两岸,保安团轻易不招惹大大小小山寨的土匪,想图个水安鱼安。但贺大麻子财大气粗,响响当的大洋往保安团一送,终于打动保安团长的心。这贪心的保安团团长,立刻下命令,组织人马清剿牛娃所在的土匪老巢。

    牛娃所在的土匪窝,与保安团在山坳间打了一仗,由于人数少,家火不猛,结果让保安团撵得四出逃窜。牛娃和一支梅,眼看无路可走,只好拜贴十一爷。十一爷虽为匪多年,可为人坦荡,他暂时收留了牛娃和一支梅。可十一爷很清楚,一山难容二虎,让这两个人在自己地盘,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十一爷思量片刻,就让牛娃和一支梅到崔家崖,一个地势险恶,易守难攻的地方,单独占地为王,一支梅从此成为“二当家的”! 

                              四

    一支梅惨遭东家的蹂躏,激怒了牛娃,他在半路,截住去县城办事的贺大麻子,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随后逃离贺家,跑进泔河岸当起土匪。

      不料,这下给一支梅的父母亲,把麻烦惹大了。贺大麻子勾结保安团,派人到处打听他们的底细。牛娃双亲早亡,独自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一支梅就不同了,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再说又是外地逃难的,落脚在土坡崖没几年,无亲无故,势单力薄。牛娃惹事从根本上讲,为替一支梅出口气。按理,贺大麻子糟蹋人家黄花闺女,即使杀头也理所应当。但在那个时代,谁有钱,谁有势,才是生存的依靠!

      栖身在土坡崖,一支梅的父母亲,原以为女子在财主家做下人,一年好歹挣十来块大洋,不至于让全家饿肚子。熟料,财主居心不良,祸害了自己的女子。一枝梅的父亲闻讯以后,气得暴跳如雷,打算找贺大麻子拼命。人常说,河南人性烈。果不其然,一支梅的父亲,沉默了一阵,安顿好一支梅的母亲和弟弟。于是,一个人无声的向贺大麻子家走去。他点燃了贺大麻子家的马棚,霎时火光冲天,附近村民老远都能看见满天的烟火,大家都说:一定是贺家做了丧尽天良的坏事!才遭此报应!

     保安团的园丁们,很快抓住了一支梅的父亲,并把他绑在树桩上,轮番殴打了三天三夜!一支梅的父亲死了的时候,全身皮开肉绽,无一处好地方。

    几天之后,保安团通知保长,让土坡崖来人收尸。一支梅的母亲,眼睁睁看着男人血肉模糊的尸体,猛然间,口吐献血,一头栽到在地,不省人事。等她缓过劲来,人已经变得痴呆呆的样子。土坡崖的男女老少,可怜这逃难来的男主人,大家纷纷凑了份子,卖了一口薄棺材,算是草草把一支梅父亲安葬了。后来,这些天一支梅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头发一下子白了许多。这天,她早早起来,比平时更用心的把屋子前出后进,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然后开始慢慢梳理自己的头发,只见她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支当年她娘送给她的银簪子,轻轻放在木桌中间,然后回过身把不懂事的小儿子,拉到跟前,一字一板向他交代后事。这支银簪,是准备以后送给女子出嫁的嫁妆。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儿子呆在家里不要乱跑,紧接着,她从从容容走向村子西头的水井,跳了下去……

    当土坡崖的村民,把一枝梅她娘打捞上来,她已经没了气息。那个拾粪的老汉,家境也很贫寒,看到眼前的一切,他连连叹息,摸了摸一支梅她弟弟的头,说:娃!跟爷回家吧!好歹得给你家留条根!

      那支印有梅花的银簪子,土坡崖的人后来转交给了一支梅,这就是为什么“二当家的”被称为一支梅的来历!

                              五

    牛娃和一支梅 ,占据泥河沟的一块地盘,作为立足之地,自封为“大当家的”,而一支梅任了“二当家的”。

    牛娃始为匪首,遇事鲁莽,缺乏计谋,对于手下笼络不了人心,而这些土匪大多属于乱搭帮,分别来自不同的村子,互相间时常存有芥蒂,磨擦不断;而“二当家的”一支梅,虽是女流之辈,可一向做事缜密,是牛娃的好帮手。一支梅在山寨这几年,大事小事讲究策略,注意分寸,使得个别刺头土匪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牛娃准备攻打哪一家财主,或者打算抢劫那个富户财物,事先,总得提前与“二当家的”一支梅仔细商量对策,估摸能行则干,不行就放弃。

    这时牛娃的内心世界,完全寄托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尽管一支梅破了身,但那全是贺大麻子造的孽,而他牛娃不嫌弃,仍实心实意对待心爱的女人!

    “二当家的”一支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服侍别人的弱女子,曾经发生的那不堪入目的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过去的阴影常常浮现在眼前,使她难以忘却。当牛娃千方百计宠着她、呵护着她的时候,她真的明白这个男人,何等的用心爱她!一支梅感觉自己很幸福,她要尽女人的所有,珍惜跟前的男人。可是现在,她当了土匪,倘若生活安定,衣食无忧,作为女人,谁会甘心情愿做土匪,教人戳脊梁骨子骂娘?这都是硬逼出来的!想到这里,一支梅觉得心里涌出一股酸楚的感觉。

    一天黄昏时分,崔家崖北边的岔道口,隐隐约约,走来了一个粗布衣裳打扮的行人。放哨的土匪小喽啰眼尖,立马拦住来人,带到寨子当家的跟前。没等问话,这行人急切的叫喊:我是土坡崖人,今天专门找“二当家的”,家里有急事相告!坐在虎皮椅子上的一支梅,听说家里出事了,“呼”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她挥手示意来人先坐下。但这人不敢坐,只见他甴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了一支梅。一支梅一瞧,这不是娘的陪嫁物嘛,怎么在这人手里?眼里立刻闪出诧异的神色。

    来人未等一支梅开口,连忙把近日土坡崖发生的事情,核桃枣儿全部倒给“二当家的”一支梅。得知父母死于非命的噩耗,平时刚强的一支梅,倾时如五雷轰顶,突然软成一团,瘫坐在椅子里,放开嗓子,嚎啕大哭!慌得“大当家的”的牛娃,手忙脚乱,安抚不停……好久,一枝梅从伤悲中缓过劲,她的脸憋的通红,咬牙切齿大骂到:好你个贺大麻子,我不亲自剁下你驴日的头,报杀父母之恨,誓不为人!

    打从这一天起,“二当家的”一支梅,倒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把巨大的仇恨,深深埋藏在心底,多方派出人马,打探贺大麻子的消息。她打算瞅准时机,要了财主贺大麻子的性命!

    虽然家遭不幸,但“二当家的”事无巨细,很有底线,她从不伤害贫苦的百姓,从不打劫正经生意人,而且严令手下,切勿抢夺正经人的财物。有时候遇到,实在穷困或者乞讨为生的人,她会起恻隐之心,将财主家里打劫来的衣物、粮食,慷慨接济他们!因此“二当家的”在泔河两岸的名声,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坏!好多年过后,泥河沟附近的人们,往往谈起一支梅的往事,也甚是唏嘘。

                               六

    这一年的泥河沟,空旷的原野白雪茫茫,崔家崖的四周沟沟坎坎,都是高低不平的积雪。

    驻扎在县城的保安团部,为了征集过冬的粮食,组织人力,划分区域,下乡进入各村指派粮食任务,不断骚扰村民。闹的各个村子鸡犬不宁,怨天载道。

     一日午后,一小撮保安团的的队伍,赶着几辆马车,车上装有各村硬性摊派的粮食。崔家崖的土匪探子弄清了情况,赶紧报信给这两个当家的。两个当家的稍微一合计,认为保安团的人马不多,凭借自己的力量,能夺下这些粮食。于是,“二当家的”一支梅,安排了人手,选拔二三十个威猛的喽啰,一声令下,飞跑般挡住这小撮保安团丁,并不断吆喊:留下粮食,不伤性命!那些保安团一看情况不对,同伴又少,心知肚明不是对手,惊得连忙放下马车,如鸟飞散!

    保安团部,得知粮食被抢,尽管抽调队伍进行拦截,可这股土匪早返回了山寨。

    这时的县党部,多次指令保安团,要消灭附近的大小匪窝,消除心头之患。经过充分的准备,近百人保安团丁,抗着枪,浩浩荡荡奔向崔家崖方向,厚实的雪地上,满是队伍走过的脚印。

    “大当家的”闻讯后,觉得情况不妙,他眉头紧锁,询问“二当家的” 一支梅 怎么办 。一枝梅沉思良久。她没估计到保安团,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而且全都掂着快枪!看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崔家崖附近枪声响成一片,毕竟这些土匪几乎全是东凑西拼的,家火又落后,转眼间就让保安团打得落花流水,纷纷逃散。突然,一颗流弹正中“大当家的”牛娃的胸口,顿时鲜血汩汩的溢了出来,浸湿了衣衫。“二当家的”一支梅,紧紧搂住牛娃,呼天抢地,大叫不已,可是牛娃张了张口,使劲说了句:我……不能替你……报……仇!头一歪,死在一支梅的怀里。

    到了这个时候,“二当家的”一枝梅,什么也不怕了,她的父母死了,心爱的人已经死了,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更没有脸面活着!但是她唯一遗憾,就是再也不能割下贺大麻子的头颅,以报父母的血海深仇……

    “二当家的”一支梅,已经意识到危机来临。她不慌不忙,惨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一边不停的规劝那些零散的土匪喽啰,赶紧逃生,一边把母亲给她的那支带有梅花图案的银簪子,顺手唤来贴身心腹,让他一定找到弟弟并交给他。

    冬季的泔河,尽管迎来寒冬的第一场雪,整个平原白雪覆盖,但泔河之水,并没有完全冻结实,仍然透发着生机,不断的、哗哗流淌着。“二当家的”站在被雪层捂满的土坡上,回过头远眺自己的家乡,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年幼的弟弟,这时,泪如雨下。然后,猛的张开双臂,向深深的泔河一跃……老远望去,“二当家”一支梅,那身被鲜血染红的衣裙,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就像飘飞的的彩霞,在天空飞翔了许久,才徐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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