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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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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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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与关

城与关

假如平阳不分县,我会怎样?

这类似于中国禅门的参话头,譬如:“父母生我之前,如何是我本来面目。”据说,只要这么一直参下去,问到山穷水尽,言语道断,思维处绝,便有可能发生奇迹——明心见性,立地成佛。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想我一直追问“假如平阳不分县,我会怎样?”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开悟也未可知。哈哈!

平阳、苍南、龙港三地本是一处。毫无疑问,地方行政的分析或合并对于地理本身并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是天空飘来一朵云彩,它该停在空中的哪一处,还是一样会停在那里,并不因为分了县,它就必须换个停靠点,然后找个相关的部门,陪它去视察调研。这意思是说,像分县这样的人为之事,不至于改变自然。但既是“人事”,必定会影响很多人和很多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就拿我来说吧,只因平阳分县,好端端我一个平阳县水头镇人,要跑到地处边远的苍南县马 站镇来工作和生活,这一生的因缘际遇,也就全然不同了。

这次是平阳、苍南、龙港三地作家的一次采风活动,第一站便是沿浦。我不想写什么沿浦,确切地说,我哪里都不想写。虽然有时我也自命是一个“写作者”,但要我正儿八经地写个地方,向来是件很要命的事。因为以我的愚钝,一般感觉不到一个地方与另一个地方有多大不同,自然景物也好人文景观也罢,在我看来都大同小异。我还经常为自己的愚钝辩护,说,旅游么,无非是看些山水树木岩石建筑再加上许多人和动物,哪里不都是一样?至于说地理人文,只要看一看文字资料,还不是一样知之甚详?

就说沿浦镇吧,这一路走过来,为了做好“旅游观光”这篇文章,可以看出地方上还是下了些工夫的,比如,把一些书法文字写到墙上,把一些历史名人形象画到墙上,又在街巷道路之间,有的地方做新,有的地方做旧,……于是,这个沿浦就与我认识它三十多年的沿浦有了很大的不同。我多少也算走过一些地方,看到许多地方都在做着这类“做新”或者“做旧”的事,但真正能把这种事做好的,倒并不多见。有一种无奈叫“事与愿违”,有时候你想把一个地方做得有品味,一不小心反而成了“没文化”;你想把它做出一些人文景观来,不做还则罢了,一做,原来的景观没了,新的“景观”却是画虎类犬或画蛇添足。其实呢?以我所知,沿浦并非没有东西值得“到此一游”,比如沿浦的盐场和有关晒盐的故事,梯形的盐田,结晶池,以及独创的“流滩法”。看一看这些即将在现实中销声匿迹的事物,或可称不虚此行。

没怎么“变来变去”的,是蒲城与霞关。蒲城又称蒲壮所城,看上去规模相当完整,且无论城墙还是城内,都很少见到刻意“做新”或“做旧”的痕迹。街巷民居以及民俗风物,一如既往。每次来到城门外,我都会想起多年前的一桩趣事。有一次,林斤澜先生在绍国、哲贵等人的陪同下到了蒲城之外,天色尚早,城门未开,那时哲贵年轻且瘦,自以为身轻如燕,竟然像个倭寇似地贴着城墙攀爬而上,翻越城墙,打开城门,迎接这位举世闻名的作家进入小城之中。据哲贵回忆,那次他们师生三人,曾经讨论过生死话题。哲贵持佛教观点,认为轮回转世是可信的;林斤澜先生认为,精神不灭或许有,轮回转世终是虚妄之说;绍国则坚持自己的想法,认为精神不灭或轮回转世统统不存在。

哲贵还告诉我说,那次林斤澜先生准备写“城”,他已经走过大大小小许多城了,再来看看蒲壮所城这座小城。我后来一直没有读到林先生有关“城”的文章,倒是经常会想起他们师生三人关于精神或灵魂的讨论。三种不同的观点,谁也没有为了谁而有所改变。我想,这就是三座不一样的“城”了。每个人只要有了自己的“城”,就有了自己的坚守,就不必为了迎合时尚一会儿“做新”一会儿“做旧”。所以我想说的是:人而无“城”,不知其可。

“城”与“关”其实是异曲同工的——都是实物,但在人心里的景致和意义,又各不相同。我有一篇小说叫《在霞光里等一位故人》,“霞光里”这个地名,就是从“霞关”化出来的,其中的景物描写却是虚实参半:

“落潮了,渐次裸露的沙滩如绸缎般细密光滑,连着辽阔的海面,像一幅画在眼前铺展开去,阳光一照,反射出满眼金缕银丝样的光华。双脚落在这样的沙面上,陆平心生不忍,感觉是一种无端、粗暴的践踏。可很快他就发现这种感觉是多余的,无稽的,想当然的。——半小时前沙滩之上还波翻浪涌,一眼望去恣肆汪洋,现在却意外地硬实,走几步回头一看,只留下些许极为浅淡的足迹。”——这里写的其实是马站的渔寮。

“海岸长且狭窄,背靠一座大山。山上的民房依山而建,远近高低,看上去有点像重庆山城。岸上随处可见长方形的竹编上晾晒着各种海鲜,有对虾、琴虾、虾米,带鱼、鲳鱼、海鳗以及叫不出名的各种杂鱼。带着鱼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恰好是鱼市时间,海鲜直接从海里上来,一筐筐一篓篓在码头上罗列杂陈,好多干货也摆出来凑热闹。”——这已是霞关了。

“阳光离开了沙滩,与海潮结成情侣,手拉手渐行渐远。沙滩越来越空旷,便有更多的人,三五成群出现在沙滩上。男人女人小孩,星星点点花花绿绿。男的多短袖背心,女的多薄衫短裙,或趿着塑料拖鞋在沙滩上悠游,或赤脚在水边踏浪,或下到水深处游泳。那些不习水性的,套在各色救生圈里漂浮扑腾,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只彩色的水鸭子。”——这又回到了渔寮。

风物在人的心里,其实是不确定的,它可以是这样子,也可以是那样子,因为人心是自由的。人心是一座城,也有着无数道关,如何建设、坚守或展望,如何修行、闭关或攻关,只能各凭愿力和机缘,而于我而言,“霞光里”虽然是从“霞关”化出来的,但它已经只是属于我的“霞光里”,于是所有风物在我的心里便再无拘泥。

既如此,“假如平阳不分县,我会怎样?”——我还需要纠结于这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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