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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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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黄(组诗)
黄昏黄
晚霞旁的民工,作为油漆
从面包车上脱落
泥黄色头盔载着灰色划痕。作为证据
将肩膀灌满,紫外线的重量
钢筋水泥的身体,扛着钢筋水泥的城市
加固墙体地基的,是细碎的汗珠
构成钢筋水泥的,是松软的馒头
盈盈的收款码,是日结工的喘息
到账的提示音,是资本家的响指
居住者在为一套房的烂尾寂寞
建房人在为一百块的工钱争吵
像寂寞的红蜻蜓
在滚烫的湖面上点水
地产商躺在空调屋里,看着夕阳
轻盈地微笑,把窗帘
像大幕一样合拢
尖尖的黑色睫毛,像把刀
将落日洞穿,太阳陷落
把城市里的人分成两个阶级。
民工掐灭烟头,把晚霞
像啤酒瓶一样拾起
沿着红彤的光线,拨通了家乡的电话
“黄昏黄,红霞红,日子越过越从容”
他们在夜晚,被掺着月光的酒精酥软
踏着烟圈,想象未来
靠着坚硬的车票,胧胧睡去
204
雨把伞淋进屋里,我在这里密谋阴天的伤势
沉甸甸的困倦,像一枚古老的耳钉
穿过风的耳垂和人的福祉。
用裸露的脚踝,淌过黏稠的夜晚
在唯一干涸的土地上,喊疼
在204的耳洞里
有一把从未撑开的雨伞
伞骨里藏着太阳的美甲
有隐翅虫吞掉的卸甲液,有藏进酒精里的棉花
我用酒精擦拭伤口,在夜晚割掉某处思想的蜿蜒
割掉我久坐之后长出的尾巴
太阳陷进愁云,七十二小时后
破壳而出,像初生的婴儿
吮吸着粼粼的西瓜,年轻的声音在蔚蓝色的瓤里回荡
饮醉的斑鸠,吹响蝉的号角
我在204里,数着阴晴圆缺
数着一个又一个完整的轮回
掌纹和方言
月光碎了,划伤星星的眉
透明的小蝌蚪,沿着指缝流淌
含着速度和力量,奔涌着下坠
古树撑开细密的枝丫,
呼唤暌违的孩子
树叶散落一地,叶脉干涸
像一只扑空的饥饿的鸟
低迷的土地,走失着旧有话语
传来喑哑的谶言
语言和夜晚一样
忘却差异化的表达,像把被磨平的刀
普通话是碧绿的针,方言是枯萎的荷。
乡音的喉结卡在新区的内环东路上
褪色的指向标,
曲折、迂回,在原地褪色
是刻在城市背面的掌纹
孩子在卖场用极简的话筒,蘸着方言
用《朝阳沟》开嗓
夏蝉眼里泛着泪花
它的前辈对这声音最为熟悉
如今,泪水沿着血脉涌出
像在告别乡土时代的同时,
迎接普通
分摊夜晚
九月寥落着夏天的尾巴
在秒针和时针之间疲于奔命
太阳拄着拐杖朝我走来
像一个苍老的年轻人
光线雕琢我的轮廓
雕成秋天的门把手
夏天的骨骼淬过火
成为铠甲,保护秋雨里受伤的蝴蝶
我和夏天分摊夜晚
将月光沏入杯中
轻轻摇晃,看着苦茶喋喋不休
天空胧亮
新蝉降生,我们把酒言欢
搀着太阳,在月亮落下之前
瞒住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