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傍晚,黑洞洞的乌云下是青蓝色的天空,视野尽头弧形的疆野难以从贯穿地平线的夜色中分辨出来。云开始筛下很细很细的雨,抿在玻璃上。
有一扇门。那是一扇虚掩着的门,它用麻绳扣子拴门钉的法子闩着。捶弯在门框上的钉子早已生锈,麻绳扣上的白漆已经皲裂而剥落;风突然从遥远的旷野升起,又如同某种可怖的动物一样拚了命地撞击木板门,仿佛下一刻,有些东西就要冲进来。他正站在门口——一个四岁的孩子——可是他为什么在这儿呢?他的父母又在哪里呢?他只顾恐惧地紧盯着门闩,直到大雨中的一声轰鸣,闪电惨白的光揩着门缝猛地灌进来,这段破碎的记忆也随之终止。
每当他试着回忆童年的记忆时,总是这样:回忆像是拼图一样庞杂,有的仅仅剩下一个短暂的画面,根本串联不成完整的故事。要说他能在记忆中网罗到的最古老的画面,那么就是这扇门的场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扇门会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这些年里,梦境给他平添了许多镜花水月的记忆,虚虚实实中给他勾勒了一个斑驳的往年。既然如此,那么是否真的有那样的一天傍晚,他是否真的站在了门口,是否真的无人在身边,是否真的见识了闪电——尽皆成了一个永久的迷,也只好消解叙述一了百了。
他就是小时候的我。我总是忧心忡忡地想,那扇紧闭的大门外究竟是怎样一个风雨飘摇的世界,竟然不得不将我这个弱小的、可怜的、无所依傍的孩子拒之以里;究竟是否有一天,我不得不亲自推开它,独自面对夜色苍茫,张开双臂,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究竟是为了保护,还是莫名的排斥,还是门闩上有枚永远也解不开的结?当空横卧苍老的浮云,雨水割在襟袖与脸颊,你也会感到伤心吗?
一
我们还围在一起谈这谈那,毫不注意春晚的乐声已经响起。当窗外烟花升起的时候,洁白如镜的乳色理石地砖折射出窗外灿烂的花火,街市两道的路灯悉数亮起,两侧苍翠而蟠虬的树植顿时包裹在一枚清澈的琥珀当中。
我的生日,恰逢除夕夜。十八岁。我的生命已然度过了五分之一,甚至更多;还没来得急珍惜恍如隔世的过往,就在仓促迟疑的行旅中度过了仆仆风尘的前生。我不禁感到悲伤,和他们谈起了那扇门。
“这么久的事儿都能记清?厉害,那时候才三四岁吧,也不到记事的年龄啊。”
“是,所以我只是记得那样的一个场景——一扇门。”
“嘶,为什么一扇门能给你留下那么深的印象呢?”
“我不知道。”
“没有完整一点的故事吗?”
“没有。不过我认为那扇门似乎就是老家平房的大门。”
那你,还记得那个小村庄吗?……
是的——我当然记得。那是一个萧红式的东北乡村,嫩江一侧的涝洼地上有两条河流,一条叫乌裕尔河,五百年前牧马的女真人为它命了名;另一条叫讷乌尔河,也俗称讷河,讷河有一小段流域,老一辈人管它叫西江口。这些人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婚丧嫁娶、挪坟迁居、放牧垦田,总之,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兜兜转转,还是没有离开这片土地,终是坟土三尺,肥沃了江水两岸的苇荑。不过,老一辈人经历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发家史,仅凭双手与脊梁一度征服了土地与青天。我的舅姥爷年轻的时候,独自一人在西江口扎窝棚放羊。然而,他竟然经过几十年的奋斗,住上了宽敞的新居,开垦了广袤的土地,还买上了全村第一辆拖拉机。一九八四年的时候,西江是有狼的。他的奋斗与成果绝对是对等的。
“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奋斗了就该有收获,难道不是吗?”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
“你记得大舅爷吗?”
我突然想起他的时候,可是早已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在我印象里,他总是一个农民工的形象。迷彩的棉服里似乎没有多少棉花,两臂和后背的布料凹陷着。腰带上别着一大把钥匙和我不认识的各种工具。他的衣服和脸总是脏兮兮的,尤其是脸,像块踩脏的黄色胶皮鞋底;手上的伤口如同刀划开的海棉,一道道勒痕和伤口已经无法愈合。小时候,我很害怕他,大概是觉得他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他总是对着我笑,那时候我才八九岁,每次见到我,他都笑哂晒的蹲下来说一些连我都觉得幼稚的笑话——他喜欢逗我发笑。每当他要用那只砂纸一样的手摸我的脸的时候,我就迅速躲到妈妈背后,用厌恶的眼神警告他。往往这时候,他还会哈哈笑着,摇了摇头。
有一次我在看电视,电视上播放了某种饮料的广告。他见我盯着电视而没有注意到走过来的他——其实我早注意到了。他从裤兜里捡出五十块钱,腰间的钥匙链叮当响。
“来,给你钱。”
“干什么?”
“广告里的喝的你不想喝吗?去买来喝吧。”
当时我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因为电视里有,不代表门口的小卖铺就有,而且五十块买一瓶饮料不是很奇怪吗?于是我没回答,也没要他的钱。我一直讨厌他,从来都没有体谅过他,现在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对我好,只是这个不擅言辞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好。
那年除夕,我们一家人打算到太姥姥家一起过年,可是去太姥姥家就一定会遇见他,对于除夕来说,这绝对是糟糕透了的一件事。我又哭又闹,我说我讨厌大舅爷,绝对不能一起去过年。我一直哭到天黑,直到其他人都出发了,只剩我和妈妈留在家里。现在想起来,妈妈一定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她肯定是执意让爸爸带着爷爷奶奶先走,自己守在家里陪我。我懊悔为什么当初那样不懂事,我的不懂事伤害了好多人的心。我一个人坐在窗户前,点亮台灯,窗外烟花升上夜空,地上白雪的冰壳豁然显现在夜幕之下,又迅速被黑暗吞没了。我哭着对妈妈说,我们走吧,这样的除夕也不是我想要的。妈妈露出了笑容,但仍然紧锁眉头。赶紧放下手里那些无关紧要的家务事,带着我赶去了太姥姥家。
我躲在妈妈身后,远远看见了大舅爷。他看见我的瞬间,将视线避开了。那是我印象里唯一一次不见他笑,那个眼神我至今都记得。
后来,他去了山东打工,贫穷一直困扰着那个饱经苦难的家族。在一个街道两旁种满黄桃树的地方,破旧的毛坯房有条通向房顶的水泥台梯,流浪的狗跑到上面去拉屎,整个屋顶都狼狈不堪;锈掉镀皮的铁门门框上挂着绿色塑料帘子,死苍蝇拍满了门帘,地上没有地砖,糊的水泥地已经像盖骨的颅线一样开裂。他打拼了许多年,竟然越来越穷,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受苦似的。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得的肿瘤,厂子以休假的理由把他开除了,他也不再坚持托着鸡蛋大的脂肪瘤去做工苦干,因此他迎来了平生最轻松的漫长休假——其实只是三个月而已。
奶奶说,大舅爷想我了,想看看我,于是打去了微信视频——那既是我第一次给他发视频,也是最后一次。他那时面黄肌瘦,长瘤的右腿已经不见血色,铜色的脸上扭结着皱纹。他又一次对我笑,我却不认识那个笑容了,可是,那个笑容分明和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他时的笑容一模一样。他坐在新换的蓝色床单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两个月后,他去世了,他的名字我至今都记不得。
我总是觉得,生命一定是有意义的,无论什么人。可是总有一些人,在他们短暂的一生中没有留下任何精彩的回响,不论生死都是人世间的尘埃,小孩子口中的笑话,最平凡最平凡的无名之辈;二十年,三十年,他们总是匆匆的来,又匆匆地离开,说了一些话,做了几件事,教会了我一些东西,然后就忽然永远地消失在了人海茫茫之中。他们还没来得及安享余生就在卑躬屈膝的常态中度过了仆仆风尘的一生,当他被掩埋的傍晚,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一行一行照着碑文——直至读完最后一行,太阳由地峡的坎坷中完全落下,他的一切一切,一切一切,都将在世人的记忆中彻底根除,好像这世间他从未来过。
这就是门后那个风雨飘零的世界吗?真的有人会在刺骨的寒风中度过殚精竭虑的人生吗?我回想起那道挡在我面前保护着我的门,我听见闪电的声音。
二
他们开始讨论起别的琐事,我大概是提不起兴趣,听着听着,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短暂的时间里我忽而梦见了那个小小的村庄。
村庄北端的一排矮小破旧的红砖房后面是一片林带,因为是秋天的原故,杨树叶大多挑选在这个闷热的黄昏落下,然后被风扫到砖石墙下面。树叶落得越多,梢枝里筛下的光迹就越密、越混浊。正当她尝试扳折枝条,捡小路穿过落叶当空的林带时,斗大的光路顿时灌入树梢上光秃秃的豁口,照清了林地里被人肆意遗弃的几十张状如帆船龙骨的,倒扣或半截埋在土里的,大得可怕的牛羊骨架。它们色泽惨白,像是被白蚁蛀空的死树,曲折的羊角尽皆被敲碎;风穿过骷髅的双眼与太阳穴,发出奇怪的哨声。
她不禁感到悲伤。这里与多年之前的美好童年中,那个草木葱笼、似乎蕴藏着无限生机的宝地相比,简直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了。她真心爱这个村落,这里的每条路她都走过,这里的每件事她也都记得。她和同龄的孩子爬上草垛眺望;冬天打雪仗,秋天扔柿子,夏天打弹弓;给每只鸡和鹅取上名字;光着脚,蹚过田垄彼端的林间道旁清冽的渠水,红色的树叶轻轻点在水上——如今,她听见风声。忽然觉察到这个仆仆风尘的人已经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太多太多,于是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片白骨森森的旧林。那种地方,人和狗的脚印都稀疏了,只有两侧绵延到视线尽头的庄稼和坟地,还有土道上因拖拉机的车辙而高高隆起的两道脊梁似的泥……
我大约睡了十几分钟,就被他们交谈中突然的大笑惊醒,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们吃过年夜饭,举杯庆祝我的生日兼除夕夜,欢声笑语经久不绝,也许不止我们,举国上下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当中。
爷爷奶奶和爸爸都去睡觉了,妈妈却执意要把水槽里的碗碟都刷干净。于是我陪着妈妈在厨房刷碗。厨房的玻璃门透光,担心打扰到家里人睡觉,我们只开着厨房阳台上的小灯和窗户上的小彩灯,窗外不时有烟花绽放,透过玻璃照进来。
“时间过得太快了,再过一年,你就要高考了。”
“是啊,我也就要离开家门,去更远的地方去了。”
妈妈停顿了一下。继续刷起盘子。
“高考之后,你想和同学去哪儿玩呢?我记得你们初中的时候还嚷嚷着要高考之后出国玩玩,其实也好,去见见世面。”
“我不想跟他们出去。我想咱们一家子出去旅个游,去哪儿都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妈妈你还没出远门旅过游吧,其实我觉得家人是第一位的,别人谁都不行,等我长大了也一定要花时间陪陪家人才好。”
“陪陪家人是对的……你说的话,好像是人三十多岁才说的话。”
“唉——”妈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是她的习惯,她总是这样,“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轻轻放下碗,招呼我在桌子边坐下。烟花的光溜进了她眼中困着的泪滴。
“我记得小时候的事是那么的清晰,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但是好多人不在了,爱我的,疼我的那一辈人几乎全部离开了——可是,她那么年轻,那么乐观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去世了呢?”
“你又想起我小姨了吧。”
妈妈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她的故事。她小时候是一个傻傻的,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她的乐观和善良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她谈过恋爱,结果这个女孩子被伤得遍体鳞伤。她学习不好,长大以后在一家咖啡店工作,后来上海的一家分店从这里调集员工,她毫不犹豫地报名去了上海。她爱上海的繁华,爱它的灯火阑珊与黄浦江两岸的长空上璀璨夺目的繁星,爱它巍峨的高楼与雄奇瑰丽的东方明珠——她何止是爱上海,她爱的是整个浪漫且温柔的世界,那是一个青年人面对乌裕尔河茫茫荒野之外宏大宽广的世界发自内心的热情与爱恋。
她喜欢可爱的小孩子,于是做了一个试管婴儿,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向日葵”。她需要照顾自己,现在又要照顾小向日葵。只是为了生活,她已经竭尽了全力。她在上海租了一间房子,早出晚归地工作,从来都吃不上早饭,舍不得在自己身上错花一分钱,可是即便这样,她还坚持给小向日葵最好的童年,一直供着她在上海上完了幼儿园。很难想象一个低收入的人在上海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她善良乐观的天性从来没被命运磨平,反而成为了一种强大的信念。她献过足足九次血,那九本献血证凝聚着她对生命深沉的爱。经过八年的辛勤付出,她在上海攒下了一笔可观的积蓄。
“她真的就是一心朴实地爱这个世界,一点怨言都没有……她真的很善良,很善良……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呢?”
那个最坚强,最独立,最善良的人,终是倒下了。那可是白血病。
“没事没事,医生说可以治好的,真的不要担心我了。”
我和妈妈发视频问候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剪下。因为没有本地户口,即使有九本献血证也享受不了免费用血的优待,高额的医疗费用掏空了她在上海工作八年的所有积蓄,她的父母不得不卖掉房子,小向日葵也失学了。
“明天我就要进治疗舱了。”
“那是好事。等你好了,我们一家子去看你。”
“别别别!我知道,小庞都要上高中了吧?一定很忙,不用来看我的。”
我凑到妈妈跟前,看着屏幕里的小姨。
“真好呀,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考上了这么好的高中。真是——真是太棒了呀,”她说着,一滴眼泪悄悄落下,“小庞啊,一定要答应小姨哈,小向日葵会陪你一起长大的,等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她要是像你一样优秀,小姨我呀,就放心啦……”
在治疗舱中的一个月里,她不会吃东西也不会苏醒。当舱门在一个月后打开的时候,她还是不会吃东西也不会苏醒。她就这样带着整个世界都不曾拥有的爱与温柔离开了,你从未让自己着以红妆,可是那一天你美丽得像个出嫁的新娘,永远地踏出那扇门后洁白如雪的世界。
“儿子,你答应妈妈,”妈妈哽咽着,流着泪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也躺在床上醒不过来,不要那么快的拔掉氧气,让我缓一缓,也许我还能缓过来呢。”
说着,我抱着妈妈哭了起来。
小姨死后,小向日葵被爷爷奶奶接回了那个小村庄。别人家的孩子,暑假里父母带着他们去名山大川和繁华的城市旅游,希望他们能走出嫩江两岸的荒原。爷爷奶奶却带着她又去了她妈妈小时候野游过的,村庄后面那片如今遍地牛羊骸骨的近郊去郊游。妈妈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现在女儿又走了一遍,去了一遍,不公的命运将三代人的梦想粉碎在了两河无边无际的土壤间。她一心朴实地爱这个世界,没有理由地。她很乐观,她在一点一滴的欣喜当中度过了短暂且值得留念的一生——哪怕生命从未待她温柔。世上的任何苦难都无法让这个坚如磐石的人流泪——除了她的女儿。每当天上多一位天使,人间也少一位母亲。
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人命。人们不明所以地出生,乱七八糟的死去,一代一代又一代人用自己的血肉肥沃了这片土地,开垦了千亩良田,规矩了林带和土道。人活着像一只蚜虫,从生到死只需啃食一片树叶就够了,不会去更远的地方,不会想更多的东西,人的一辈子就完了——对吗?不对。
人终究会死的,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死在荒芜贫瘠的江水两岸,终生生活在寒冷和未知当中;死在繁华宏伟的世界当中,爱与温柔是人生的主旋律,即使短暂,但是充满希望与挑战的生活让你乐观且向往——这两种人生,我绝对选择后者。从半山跌落的人与终生不见高山的人相比,已经度过了充实的一生。
门后如是那般风雨飘摇,闪电当空轰鸣。如是这般,也不枉我踌躇满志的一生,即使恐惧,我也绝不退缩。
三
“你不睡觉吗?”
“妈妈,你先去睡吧。今天的烟花很美,我想坐在窗前完成我的小说。”
“好吧,那你也早点睡,我先去睡了。”
我坐在窗前,点亮台灯,那时候窗外的烟花正在升起。静静地,我写起字来。
大地是有限的,但是地平线没有:它只能无限接近,却永远都无法抵达。你分明看见曙光穿越了地平线,因而无休止地追逐而去,很久很久。人是会累的,还没来得急追上落日,走着走着,天又黑了。
我梦里见到了门。一扇毛坯房的铁门,一扇治疗舱的玻璃门,还有一扇很久很久以前记忆中,挡在彻骨寒夜前的那扇虚掩着的门。什么才是属于我的人生呢?
南风仔细吹过祖国广袤的土地上每一寸柔软的葱茏草木,笼聚了大海与高山的余热,轻轻拂过山河的脊梁。遥远、古老的风穿过雨和雪,穿过冬与夏,穿过迷惘与彷徨——直至饱经人世沧桑,才将风翻过山海关里滚滚白雪,轻轻推开了那道门。
那道门,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一度保护着我免于置身雨夜中。谢谢你,在这段不少不多的光阴里,我听过,见过太多太多苦涩辛酸的往事。我明白门外的人生从来就不是圆满的童话,冷漠的长空从来都不待人温柔。我听见闪电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但是我必须走出那道门,即使屋外和我料想的一样风雨凄凄,无论如何,那都是我迟早要独自面对的人生。与其在寒冷、狭小的屋子里度过担惊受怕的一生,不如放手一搏。当南风轻轻推开那扇门的同时,带来了更为遥远的世界里或悲或喜的铮铮风雨声;那是我唯一的执念,那是我想要的青春。
当我醒来时,大年初一的太阳已经升起,好在不必再考虑令人心神不宁的寒夜里,还有那些凌乱的故事尚未被安置一个恰如其分的结局——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