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号

绰号也叫外号、浑名，是千古流传的一种民间文化形式。农村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爱给别人起绰号。过去，我老家坡心村多名男人和女人也有绰号。人们对起绰号、叫绰号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绰号一般体现某人的外貌或性格特点。大家长期在村里劳动生活，相互十分了解。于是产生了很多有趣的绰号。绰号幽默诙谐、嬉笑怒骂，好听的少，难听的多；正面的少，反面的多。

绰号的起法很多，或以身体特征为绰号，或以性情或性情与身体特征相结合为绰号，或以特长为绰号，或以职业为绰号，或以出生地为绰号，或因某轶事而起绰号。总之，这些绰号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不一而足。

绰号有当面直呼的。我的村子里有一男子名字叫“妃利”，村民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利刀”，因他做事精明，从不吃亏，称他“利刀”算是名副其实；邻村一陈姓男子做事特快，手脚麻利，人们给他起了“快手”的绰号。他农闲时常骑着自行车来我的村子，给村里的老幼大小理发，人们一看到他，会说：“‘快手’来村了，快来理发啦！”他本人听了也洋洋得意。“快手”含有赞赏、喜欢之意，让人感到特别亲切。

有的绰号一般都是在背后才叫。我的村子有一中年妇女被村民起了“蚂蝗”的绰号。蚂蟥又名水蛭，是一种吸血环体动物，多生活在水田或池塘，伺机吸食人畜血。一旦有人下水，它们便飞快地游来附在人畜的身上，饱餐一顿，是个地地道道的吸血鬼。该妇女在村中十分凶悍霸道，长期与村民不和，吵架时常出语恶毒，胡搅蛮缠，十足一个泼妇，村民便以“蚂蝗”代其名字。村民背后叫她绰号“蚂蝗”多年，她竟然不知晓。

邻村一男子单身多年，被村民起了个“契兄”的绰号。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农村开展社教运动。外地一年青女工作队员按照上面的安排，进该村搞社教。她初来乍到，找村民借水桶到水井打水。村民告诉她：“水井旁边有一间小屋，那是‘契兄’的家，你找他借水桶吧。”她到小屋前便喊：“‘契兄’，借个水桶给我。”正从旁边经过的村民一听，捧腹大笑。她迷惑不解：“有什么可笑呀？”那村民说：“‘契兄’是人家的绰号，你也敢这样叫？”原来，村民所说“契兄”，意指妇女的情人。那女工作队员明白过来后，涨红着脸说：“我以为是他的名字呀！”说完便赶快跑开了。

有的绰号可当面或背后都随意叫的。我的村子有一青年男子叫“阿发”，整天无所事事，村民给他取了绰号“豆发”。村民所说“豆发”，实指“豆豉”。豆豉是以黑豆或黄豆为主要原料，经发酵而成的家庭普通调味品，当时这种调味品售价低贱。村民以“豆发干”喻该青年无中用，含有贬义。阿发对村民随意叫他的绰号不怒也不恼。小孩子有时也敢叫他的绰号。

我的伯父嗜酒如命，常喝得麻麻愣愣的，因此得到“酒醉”的绰号。他对自己的绰号并不在乎。活在当下，你爱说就说，我爱喝就喝。在他的心眼中，庄稼人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要有小酒一喝，就心满意足了。

有一次，邻村一个叫阿辉的中年男子来到村里，村民见到他便叫：“黑佬，你又来干嘛？”他咧嘴一笑：“呵呵，找你们喝酒来了，有酒喝么？”他皮肤黝黑，人们便叫他“黑佬”，把他的本名也忘记了。他有时自我解嘲：我命苦啊，天天要下地干活，被晒黑的！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在外面玩耍时，听到有人叫大人的绰号，也在后面跟着叫，母亲便骂我：“小孩子不能叫大人的绰号，这样没礼貌。人家会说没家教。你听到我说没有？”我一听，赶快说：“我知道了，以后不敢叫了。”

大人有绰号，小孩子也有绰号。我的村子有刘家一女孩子绰号叫“五斤半”，因她出生时身体弱小，体重五斤半；张家一女孩子绰号叫“吮手五”，她在姐妹中排位第五，出生后母亲奶水不足，她饥饿时习惯性吮手指。她十多岁了，还改变不了吮手指的习惯，常被村民笑谈。村里的小孩子还有“懒狗、蛤蟆、芋头等绰号，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时，高兴时便叫小名，不高兴时就叫绰号。

实际生活中，恶意的、贬义的绰号，会让人感到心里不舒服，自尊心强的人还会觉得起外号的人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从社会风气来说，这是一种不文明的行为：从法律的角度上来看，这是一种违法的行为，因为它侵犯了他人的名誉权，严重一点就是侮辱或诽谤。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邻村曾有人因为叫别人的绰号，被打得头破血流，满地找牙。

据有关史料记载，绰号最早见于汉代，如严延年、郅都、董宣是三个酷吏，他们用法严酷，世称之为“屠伯”“苍鹰”“卧虎”；杨震因为博学，而被人尊称为“关西孔子”。历史上许多名人都有一个有趣的绰号，而绰号也使历史名人更富个性化特征。而施耐庵在小说《水浒传》中，更是开创了英雄侠义小说称呼人物的一种传统，即为小说中人物取绰号，标识传扬人物的长相、武艺、出身、才智、本领、品性等。这些绰号，都是善意的昵称，为人所欢迎的。

笔者还看过介绍新疆刀郎人的资料，说刀郎人在历史上有除以图腾名、种族名、民族名、伟人名、官衔名为自己姓氏的习惯以外，还采用了起绰号的习惯。他们为区别相同姓名而产生的这些绰号，后来经过祖辈相传，成了代代相传的、能起到姓氏作用的特殊名称。同是起绰号，刀郎人与众不同，突出了实用性。

绰号的是与非，折射出生活环境和文化习俗的差异。总的说来，绰号是他人施予并为公众所认可的一种异称，是个人的一幅漫画式写照。古语云：“劝君不用镌顽石，路上行人口似碑。”信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