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老家坡心村绿树掩映,生态环境良好,常常可看到各种各样觅食或栖息的鸟儿。
那时候,鸟儿真是多呀。一到清晨,耳边便传来鸟鸣声:咕咕、蛐蛐、唧唧……或悠远,或短促,或婉转,或清脆,妙不可言,像是一首动听的田园合奏曲。即使是中午或下午,鸟鸣声也不中断。坐在门前的绿树下,常可看到鸟儿在树枝间啁啾、跳跃。这些可爱的鸟儿,给了我少年农村生活增添了几多欢乐。
鸟儿多了,本是让村里人愉悦的事,但也给村里人带来烦恼。
那年月,村里村外,可看到“哥丢”鸟(雷州话音),体型、毛色一如毛鸡,其蛋大如鸽蛋,蛋皮呈淡青色,喜欢成群结队在林间飞来飞去,鸣叫不已。这种鸟平时以虫子、谷子为食。进入冬季,天寒风冷,觅食困难,“哥丢”鸟们便把农家的稻草屋作为觅食的目标,因为农家的房屋大多以稻草盖顶,“哥丢”鸟们为寻找稻草里藏留的谷粒,便用锋利的双爪和嘴把稻草扒开,好端端的屋顶被扒得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那时,我家的老屋位于村子西面,紧靠树林,一到冬季,“哥丢”鸟们常常飞来,在屋顶一边扒着稻草觅食,一边欢叫,把屋顶变成自家的寻欢作乐场所。
祖母那时一听到“哥丢”鸟的叫声,就知道是“哥丢”鸟成群结队飞到屋顶撒野来了,她气不打一处来:“这该杀的哥丢鸟,又来扒烂屋顶了!”
“快赶哥丢鸟呀!快赶哥丢鸟呀!”祖母急急走到门外,大声喊了起来。
每当听到祖母的喊声,我马上“嗬嗬嗬”地喊起来,并操起长竹杆,急忙驱赶在屋顶觅食的哥丢鸟。
“哥丢”鸟们一见有人来,慌作一团,“喳喳喳”地乱叫着,扑剌剌飞到屋前的林间去。
有时候,我听到“哥丢”鸟在屋前的林间叫唤,便拾起石块,用力向树林砸去,把“哥丢”鸟赶走。
村里的麻雀也为数众多。稻子成熟季节,可见到麻雀“吱吱”叫着,似在呼朋唤友,在稻田里飞来飞去,好不快活。村里人在自家院子里晒谷子或花生,也常有麻雀光顾。
有一天中午,我家刚在院子里晒谷子,立即有几只眼尖的麻雀飞来,狂啄谷粒。我吆喝一声,麻雀们竟然只一跳一飞,停落在院子的土墙上,歪着小脑袋,眼睛滴溜溜地注视着我,却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我一气之下,顺手操起放在身后的扁担,用力向院墙砸去,麻雀们见情况不妙,这才“呼”的一声落荒而去。
父母在院子里晒谷子或花生时,我常在家里看守,防备麻雀飞来偷食。
村里的鸟儿多,吸引了一些外人进村打鸟。
一个夏天上午十时多,我在几个小伙伴在屋前玩耍时,一个中年男子手持一支火药猎枪,进村打鸟来了。此时,正好有一群“哥丢”鸟在前面的林中戏嘻。中年男子躲身一棵大树后面,持枪瞄准后向林子“呯”地放了一枪。
鸟声霎时停止。一团硝烟飘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奇怪,中年男子看了林子一眼,仍躲在树后手急眼快地往枪管装填火药。以前,打鸟人放枪后,便是立马前去收拾打中的猎物。
我心里在嘀咕:这打鸟人怎么了?枪法这么差,还来打什么鸟?
中年男子装填好火药后,又持枪向林子里面瞄准,“呯”地放了一枪。
这次枪声响后,“哥丢”鸟们才惊叫着,纷纷往林子外面逃去。
中年男子这才急忙跑进林子,不一会出来了,手里拿着两只已被打死的“哥丢”鸟。
我这时才明白过来:第一枪已打中一只“哥丢”鸟,但其它“哥丢”鸟们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傻了,在树上呆立着。第二枪响后,饶幸活着的“哥丢”鸟才猛醒过来,“呀呀”地惊叫着逃命去。
一个夏日傍晚,一对在学校任教的父子骑着自行车进村打麻雀。这对父子我认识,广州人,姓陈,其父文革时期在广州市公安部门工作,被打成右派后下放雷州,在双水学校教书,后调到纪家中学任教。
在村民刘成享老屋前,有一棵菠萝蜜树,叶繁叶茂。夏夜,该树常栖息着几百只麻雀。这对陈姓教师父子获悉后,带着汽枪于傍晚进村来了。
夜色里,这对父子蹑手蹑脚来到菠萝蜜树下,其父打着手电筒寻找树上的麻雀,锁定目标后,由其子举枪瞄准射鸟。其子二十多岁,在学校教体育课,枪法十分了得。这次打麻雀,他一枪一个准,每当“扑”的一声枪响,便有一只麻雀掉到树下。
这对教师父子夜里进村打麻雀,引来村民围观,由于众人动静过大,树上的麻雀终于惊醒飞走。但此时已有七十多只麻雀死于枪口下。
城镇、村落常是麻雀的栖息所和觅食地。麻雀因以谷物为食,在大跃进初期被列入“四害”之一,全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少”的打麻雀运动。郭沫若当时作《咒麻雀》诗一首,刊于1958年4月21日的《北京晚报》,诗曰:“麻雀麻雀气太官,天垮下来你不管。麻雀麻雀气太阔,吃起米来如风刮……”。
由于大量麻雀和其他小型鸟类因为消灭麻雀运动而丧命,农田虫害严重,农业生产遭到严重影响。就生态环境来说,麻雀于人类生活功大于过。2001年8月,中国麻雀已被列为国家保护的有益或有经济、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任何捕杀、出售、食用麻雀的行为,均属违法。
如今,村中的“哥丢”鸟已不见踪迹,麻雀的数量也越来越少。回到村中如果能听上一回鸟语,已成了一件侈奢的事情。鸟是最常见,也是与人类关系最密切的动物之一。在我看来,鸟儿到底还是人类的朋友,人类没有了鸟儿,是不是多了一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