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十多岁,常常和伙伴们或随大人到晒场守夜。
花生收获或稻子成熟收割运回晒场的时候,生产队就安排社员开始守夜了。村里的晒场位于村南面近一公里处的荒坡上,是一块平整压实后约几百平方米的场地,每逢夏天花生收获、秋天稻子收获运回晒场的时候,我和伙伴们乐于随大人到晒场守夜。花生、稻子当时是经济价值高的农作物,属重点保护的集体财产。
晒场东面,是人造林桉树林,西面和南面是阴森森的墓地。守夜对于我们来说,具有极大的挑战性。守夜所住的地方是晒场东边一座土墙稻草盖项约十平方米的小屋,没有房门,房内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就是睡床。
大人们白天下地劳动,已经够累。到了秋收的时候,夜里还要到晒场突击进行稻子脱粒,更是疲惫不堪。所以,村里十多岁的男孩子常是生产队安排守夜的对象。每次守夜有五、六人,其中有瘸脚明叔。明叔年纪大,单身,由于左脚残疾,不能干重体力活,所以他也乐于守夜。
每当夜幕降临,我们便结伴来到距离村子一公里外的守夜地点。夜里我们没什么可玩,又不想早睡,便常在小屋里的煤油灯下打扑克,玩够了,这才睡去。有时半夜起来小便,一个人不敢出门,只有叫醒另一人做伴后,这才赶忙跑到墙角,一泻了之。
漆黑的夜晚,荒坡静得可怕,我们最怕说到“鬼”。明叔倒是悠然自得,说鬼有什么可怕。他有时小便完进屋,会吓我们一下,说:“外面有鬼。”
有一天夜里,明叔说看到晒场南面几十米开外的墓地出现鬼火,并描绘得活灵活现。
“干嘛不告诉我们看一下?”我们人多了,有了胆气。
他嘿嘿一笑:“我怕吓到你们呢!”
是不是有鬼火,只有他知道。我想他是想试一试我们的胆量。
胆量有时是哄大的,有时是吓大的。
夜里,我们睡醒后,会起身到门口打开手电筒往晒场和四周照了几下,查看有无有什么动静。
守夜时也会遇上刮风下雨的时候,大风吹得树木哗啦作响,雨水从门口随风泼了进来,我们要起身七手八脚忙着盖好晒场的谷子或花生。这一夜大家就没法睡了。
在外村,秋收时稻谷被盗的事情时有发生。这都给我们守夜增加了压力。好在那年岁以阶级斗争为纲,小偷很少,守夜一直平安无事。
有一年暑假,我从学校回家,夜里和伙伴一起看守位于村东面不远处的鱼塘。初春,生产队在鱼塘放养了草鱼、鲢鱼、鳙鱼,年终便可收获。
由于鱼塘边没有可住之所,我们只好自行解决。同行的张同提了一个建议,说村南面他家的番薯地有一个窝棚,现已弃用,可把窝棚搬到鱼塘边去。天黑后,我们吃完饭,打着手电,一起到村南面他家的番薯地去。
窝棚三角结构,用木竹和稻草搭建而成,重量约有100多斤。我们几人钻进窝棚里,齐心协力把窝棚抬起来,慢慢往前走。
“别走那么快!”后面抬窝棚的因为不能看路行走,十分吃力。
“我已经走得很慢了,是你不中用吧!”前面抬窝棚的嘟嘟嚷嚷。
“换你来后面抬好了!”后面抬窝棚的显得不服气。
“好了,好了,快到了,坚持一下。”有人打了圆场。
从此处到鱼塘约有一公里,大家嗑嗑碰碰,走走停停,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努力,才把窝棚抬到了鱼塘边,大家出了一身汗。
在鱼塘边,大家先择了一处地势稍高、干燥的地方,把窝棚安放好。随后找来一些干杂草在地面铺上,便和衣安然睡下。
这窝棚成了我们守夜的一个可移动的房子。
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我多次夜里到野外看守自家的谷子和甘蔗。
十八岁那年的秋天,家里种植的稻子获得大丰收。为脱粒方便,家里把收割回来的稻子堆放的村外东头的晒场。每天傍晚,我一人带上被子,到晒场用几捆稻草合围的窝里睡下。
父亲问我一人在外面守夜怕不怕,我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可怕。
只要心里坦然,确实没什么可怕。
一连十多天,我一人夜里在村外晒场看守自家的谷子。
夜色融融,风儿轻轻,虫声唧唧,树叶沙沙。透过窝顶的稻草缝隙,可看到星星点点和偶然划过天际的流星。乡村的秋夜,总是让人感到悠然和美好。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寻梦他乡,夜里临窗独坐的时候,常常想起家乡那难忘的秋夜。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和妻子从新会返家过年。刚好家里砍好近七、八吨的甘蔗,第二天才可装车运到糖厂,得知近期附近村庄频频有人偷盗砍下的甘蔗,我便带上妻子到村后一公里处堆放甘蔗的地方守夜。我让妻子体验一回守夜的滋味。
到了蔗地堆放甘蔗的地方,我用甘蔗和甘蔗叶子搭了个窝子做为临时睡处。妻子第一次在野外守夜,四周也不敢细看,拉过被子蒙头便睡。我坐在窝子前,说:“怕什么?难得在野外看一下夜景。”
妻子说;“在外面就是怕嘛!”
我笑说:“没什么可怕,是你自己吓自己!”
这一夜,我几次起身,巡看蔗地四周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