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是雷州市坡心村,村里人老老少少都会唱雷州歌。即使是文艺“百花凋零”的文革时期,村里人在劳动之余,也常常亮开歌喉,自娱自乐。
雷州歌是用雷州方言演唱的民歌,在宋代已流行。“鸡角仔,鸡角哥,飞去菜园吃菜秧,飞去南山吃竹籽,飞去海南吃槟榔。”孩子呀呀学语时,这些雷州童谣就学会唱了。“芒冬鸟仔叫呼呼,篱界书房好读书,龙眼树下好乘凉,纪家后塘好饲牛。”这首雷州歌就是我孩提时母亲教我唱的。
炎热的夏夜,大人在屋外乘凉时,爱教小孩子唱雷州童谣。“月光光,月圆圆,娘子织布在庭边。足踏弦机响乙乙,手捧槟榔认同年。”“雨落落,雨泱泱,侬去书房坐书窗,先生会教侬会学,大姐送饭去书房。”这些童谣几乎每个小孩子都会唱。
大人爱唱雷州歌,小孩子也爱唱雷州歌。
村里的单身汉李发,爱到河头趁圩。他骑一辆破自行车,一出村口,就唱起雷州歌,如无人打扰,他会一直唱到圩上。
因他唱雷州歌的声音含糊不清,人们总爱笑他:“乜篓也提来海。”意为没有好鱼篓就不要到海里捕鱼,实笑他不会唱雷歌。
他听了便说:“我唱我的歌,关你什么屁事。”
他不会唱歌偏要唱,不理会身后的闲言冷语。
有的女孩子没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也能按照雷歌格律随口唱雷州歌。特别是女孩子到了出嫁前二夜,常要“哭嫁”。“哭嫁”即哭着唱雷州歌。唱的内容大多是与亲人离情别意,唱到情深,痛哭不止。概括起来,一哭自己、二哭父母、三哭兄弟、四哭婶嫂、五哭姐妹。传说“哭嫁”可给被哭者带来好运。
“哭嫁”歌的唱词全是自编自唱,一唱可达半个小时。
有一年,村里的刘姓女孩要出嫁了,出嫁前二天晚上,村里的姐妹陪她在生产队一间闲屋“哭嫁”。
那时我十一、二岁,一听刘姓女孩和姐妹们“哭嫁”,我和伙伴便跑到关闭着的门前,高叫:“吵死人了!吵死人了!”
她们停止哭,说:“小孩子别调皮,快到一边玩去。”
我们手拍着门:“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什么?”
她们打开门,一边驱赶我们,一边不好气地说:“你们小孩子真不懂事,再不走我们就打人了。“
我们嬉笑着,立即一哄而散。
鸡弄田村一雷姓老人常到我村子后面的坡上放牛,他一边放牛,一边唱雷州歌,他唱的雷州歌全是即兴之作,抒发个人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那时,每当看到他,我与小伙伴们总会围着他,听他唱上几首雷歌。有时,他把我们当歌题即编即唱,歌词诙谐幽默,饶有趣味,把我们逗乐得前仰后翻,忘乎所以。
村里有一姓刘大叔,他年轻的时候非常喜爱唱雷州歌。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正值青春年华,常常在走路时,总会唱几句雷歌,甚至在地里干活时也唱,从地里回来后,不管有多么劳累,也不管有多么肚饿,总是先唱上几段雷州歌,然后再吃饭。
一听到刘大叔的歌声,人们就笑着说:“听呀,刘叔又发歌瘾了!”
刘大叔的妻子因病去世后,夜里常听到从他家飘出的凄婉的雷州歌:他似乎不把心里的郁闷全部唱出来,就不能安然入睡!
在刘大叔的眼里,唯有雷州歌,才可解闷愁!
有人自行印刷雷州歌本子在圩上出售,同容多为各种雷剧的剧目唱词。刘大叔一到圩上,总爱到摆卖雷歌本子的摊位前转一转,瞧一瞧,购一本回来。夜里,他拿着雷州歌本子躺在床头,就着微弱的煤油灯火,一唱方休。
我父亲趁圩也喜欢买雷剧歌本子,但他只看不唱。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家里买了放录机后,他买回了不少雷剧录音带子,闲时便听上一段,自得其乐。
我也喜欢雷州歌,多少来,曾购买了几十本不同版本的《雷州歌蓝》。我十多年前还在雷城新华书店购买了一本《雷歌三百首》,闲时常看一看,唱一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