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忘不了那段艰苦的农村岁月。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村里生产水平低下,人们长期粮食靠返销,生活靠救济。我那时读小学,家里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家人面黄肌瘦,苦苦度日。
苦难面前,人们只有积极面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时,村里穷家的孩子到野外捕捉蚯蚓,成了家庭经济收入的一条门路。蚯蚓俗称土壤清道夫,在中药里称地龙,性寒味咸,功能为清热、镇痉、止喘、利尿,主治高热狂躁、惊风抽搐、头痛目赤、喘息痰热、中风、半身不遂等病证。当时镇上设立了药材收购站,收购蚯蚓干等药材。蚯蚓干收购价格每斤1.6元左右。
蚯蚓喜居在潮湿、疏松的泥土中。村外的荒地多,成了蚯蚓生活的世界。春末夏初,蚯蚓数量较多,活动较繁,是最好捕捉时机。周末或暑假回家,姐姐常带着我和妹妹到野外捕捉蚯蚓。
捕捉蚯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生活在土壤中,昼伏夜出,人们根据它畏光、畏浸、畏盐的生活习性,以石灰水灌洞进行捕捉。早上,姐姐挑着两桶水,我和妹妹提着形似茶壶用来装石灰水的陶罐,到野外捕捉蚯蚓去。
夏天,太阳似火。捕捉蚯蚓时,最让小孩子犯愁的是:辛苦了半天,太阳晒得全身生疼,且肚子已饿得咕咕直叫,但蚯蚓却没捉到多少,只有硬挺着,待多捉到了几条蚯蚓才能回家。
中午回家后,还要用小刀把捕捉回来的蚯蚓及时剖开,去掉里面的脏物,一条条挂到竹杆上,再放到外面晒干。蚯蚓晒干后才可出售。
作家符骐驿(原名符林)是我的乡友和文友,他曾写了一首雷歌,记述少年时期在家乡捕捉蚯蚓的苦况:“担个水桶只粪箕,早早起来去灌蚯;蚯妃难灌肚也饥,凄凄凉凉那几年。”短短四句,道出了一个农家少年当时家庭生活的难堪和当时农村景况的萧条与酸楚。“灌蚯”,指用石灰水捕捉蚯蚓。
大雨过后,低洼地由于水浸,蚯蚓纷纷从洞里爬出,这是拾获蚯蚓的好时机。人们手提草篮子跑到野外,就可拾获不少在地面爬动的蚯蚓。这往往是人们最开心的时候,有人会说:
“谁说天上不会掉下馅饼,这不就来了嘛!”
“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又有人打趣说。
蚯蚓不好捕捉,穷家的孩子又扒桉树叶出售。雷州桉树林多,有经济头脑的人纷纷设点收购桉树叶,加工桉油出售。桉叶油含桉叶醇,为无色或淡黄色液体,具有刺激性清凉香味,主要用于牙膏、漱口剂、食品及医药等方面。
当时杨家镇塘西村西北面是雷州林业局坡门林场,四周桉树林多,落叶也多,该村设点收购桉树叶,每斤0.02元。坡心村十多岁的男女孩子成群结队,到塘西村扒桉叶去。
从村子到塘西村约有五公里,途经鸡弄田、北水寮、坡门等村,走的是田野小道。每天天还未亮,十多名男女孩子挑着竹制的大箩筐,带上竹扒和菜饭或番薯饭,出了村子,到位于塘西村后的桉林去。姐姐带着我和大妹也加入扒桉叶的行列。
有一个晚上,我还在梦中,姐姐便叫醒我,说:“快起床啦,人家都准备扒桉叶去了。”
我睡眼惺忪,望门外面黑漆漆的,说:“这么早呀?”
“不早了,你再不起床,人家就不等咱们了。”姐姐焦急地说。
我只好爬起床,脸也没洗,赤着脚跟着姐姐往门外走。
那天夜里大家走了一个小时的路,沿路可听到附近村庄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到了塘西村后面那片桉林时,天仍未亮,只好在林子旁坐下休息。一个小时过后,东方露出鱼肚白,小鸟吱吱喳喳叫开了,大家才知道这次来得早了。
下午五时多,大家把扒到的桉叶卖给位于林边的收购站后,便趁天黑前一起回家。更多的时候,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虽然劳累了一天,但想到一天能给家里带来几元钱的收入,心里仍是高兴的。
收购站有时收购桉叶后,并不及时付款。有一天下午,姐姐找收购站要二十多元欠款,他们说明天才可以付给。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到了塘西村后面那片桉林,远远望见收购站冒着青烟,堆积的桉叶已烧光,还隐隐约约传来哭声。我们心里都感到不安,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我们很快从该村村民口里知道,收购站昨晚发生火灾,烧死了一个人。
我们呆呆地望着收购站冒出的青烟,久久都没有说话。扒桉叶的活干不成了,我们只好回家去。
一年后,塘西村桉叶购收站才发放了所有的欠款。
姐姐后来还随着村里的姐妹们到十五公里外的纪家某林区扒桉叶出售。
那段苦日子,我们终于熬过去。
感恩苦难,是苦难给了我前行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