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渐欲,山色斑斓,林木扶疏。循着蜿蜒小径,漫上喜鸟山峦。不意间,惊起一群蓬雀。窸窸窣窣地从一个灌木丛飞入另一个灌木丛。忙驻足,以免进一步侵扰。迟疑间,又发现一只不知名的长尾鸟,栖息在已染秋红的元宝枫树上,足有半米多长。刚举起手机想留住它的神秘身影,但转眼就消失了。怅然间,忽想起庄子《逍遥游》中的“蓬雀”和“鹏鸟”形象来。思绪亦随着鸟飞而飞驰……。
与“蓬雀”相对比,庄子在《逍遥游》里假说,北方大海里有一种名为“鲲”的鱼,身体极为庞大,大到不知道有几千里远。鲲变成鸟,称之为“鲲鹏”。鹏的脊背,同样大到不知道有几千里。“鲲鹏”振翅,抟风扶摇直上九万里,从北海迁徙到南海。“蓬雀”望尘莫及。兹后,人们用“鲲鹏图南”之典比喻志向远大。
那么,2000多年前的庄子,何以能想像出具有如此庞大形体的“鲲鹏”出来?英国哲学家柯林武德曾指出,“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显然,庄子笔下的“鲲鹏”形象,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在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中,一代代哲人不断“漫思”的产物。
彼时的庄子,应该是善于学习善于思考的一类人,而且获取知识信息的渠道应该比一般人占据优势。口口相传也好,文字记载也好,庄子总有一个渠道,能捕捉到浸漫已久的大鱼大鸟的“风影”。
巧合的是, 地球上曾经生活过的庞大生物恐龙,就具有鸟形结构。生存于距今1.4亿年早白垩世的中华龙鸟就是典型代表。虽然近代以来,世界和中国才开始报道挖掘出恐龙化石。但可以确信,在庄子及庄子之前的时代,裸露在地表面上的恐龙化石已然存在。只是没有记载,或没有赋以“恐龙”的名称,或流传于民间而已。我们知道,口口相传具有“以讹传讹”效应。庄子笔下的“鲲鹏”想象,一种可能或是受到这种“效应”的加持。
几乎与庄子同时代成书的神话故事典籍《山海经》,其中描述有75种异兽。巨鲸虽没有现在的名称,但也在描述之列。似是“鲲”的原型。而《山海经》记载的是庄子时代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凡此种种,说明“鲲鹏”的“风影”并不是一天形成的。只是庄子生逢面临着前所未有之大变局的战国时代,各种思想文化流派的激烈碰撞交融,加速催化出了庄子的“鲲鹏”说,使庄子成为了“鲲鹏”文化意像的集大成者。
自此,“鲲鹏”之思似乎沿两条路径漫发。一条是丰富道家学说。以《老子》、《庄子》、《周易》为代表的“三玄”,因“鲲鹏”对“蓬雀”的哲思而鲜活。“鲲鹏”想象更开启了无限张力的思维模式,甚至催发了现代天文学、计算科学(“二进制”)、量子力学的思想萌芽。可惜后来不断“异化”,而在科学技术发展上“无己、无功、无名”了。
然而,“鲲鹏”意象却深深扎根于中国文学的厚土,长成了万古长青的参天大树。尤其是唐代大诗人李白对“大鹏”的情有独钟,而让鲲鹏的文学意象栩栩如生起来。李白那豪放的《大鹏赋》,还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名句,至今熠熠生辉。继而有杜甫《泊岳阳城下》中的名句:“图南未可料,变化有鲲鹏……。”
1918年4月,新民学会会员在长沙北门外平浪宫聚餐,为罗章龙去日本留学饯行。毛泽东用“二十八画生”的笔名写诗一首相赠,其中,亦借用“鲲鹏”意象抒发远志:“君行吾为发浩歌,鲲鹏击浪从兹始”。还有他1965年创作的《念奴娇.鸟儿问答》,以“鲲鹏展翅九万里”开篇,睥睨一切反动派为“蓬雀”……。
不知不觉中,已登上峰峦良久。收住遐思,只见天际处,飘来缕缕白云,似是一条条洁白的哈达,欲献给庄子先贤。是的,在人类精神高原上,庄子的“鲲鹏”意象依然蕴藏着无限能量,将激励中华民族向更高更远的胜地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