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时,园林工人们在喜鸟山南坡下那段环道的两侧,插种下一丛丛被剪去根叶的茎杆。因为没有立说明牌,也不知道是什么草本植物。转眼到了夏初,环道两侧春上插植的茎杆,开始生发出直直的茎叶来,看上去有点像狼尾草。但过一阵再路过时,发现它们还在一个劲地噌噌上长着,又有点像芦苇了。但是,芦苇一般生长在江河湖塘岸边,而这里远离水源,不沾一点水气啊!
直到季夏时节,这些快长到一人高的劲草的稍头,开始洋洋洒洒地吐出一尺左右高的圆锥花序花穗来。这些花穗开始是青色的,与草的茎叶浑然一体。秋暮,这些花穗开始变幻成褐红色了,并呈现花絮状态。一阵风过,还有些飞絮散出。仔细看,这些花絮原是一颗颗细小的颖果,附着在弯钩状的花穗上。至此,至少从花的颜色和形状判断,它们并不是芦苇了。
那么,它们到底是什么“仙草”呢?好在它们已经长得成熟了,花穗和茎叶并茂,特征鲜明。拍张照片就可以借助“万能”的互联网,查出它们的“户口”。原来是“荻草”!所开的花称作“荻花”。难道就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在《琵琶行》里脱口而出的,“枫叶荻花秋瑟瑟”句中的“荻花”吗?
还是有点不相信。毕竟白居易诗中的荻花开在浔阳江头啊。而眼前的喜鸟山却坐落在京西四环之外的郊野公园里,并不见一丝水气。但是,“百度词条”上分明写着,“荻在中国分布在黑龙江、吉林、辽宁、河北及陕西等省。”生长在滩涂、坡地上。再仔细看,原来荻属科里还有南荻之分。而南荻“产于我国长江中下游以南各省,生于江洲湖滩上”。看来,白居易诗中的荻花似是南荻了。
自然而然,荻花的文学形象十分丰厚。由于历史的局限,古人多借秋天荻花的意象来抒发愁别之情。白居易的“枫叶荻花秋瑟瑟”自不消说了。从唐代诗人杜荀鹤的“秋风忽起溪滩白,零落岸边芦荻花”,到五代李珣的《渔歌子·荻花秋》、宋代贺铸的“萧萧江上荻花秋,做弄许多愁”、清代许南英的“一派浔阳半是愁,青天碧海夜痕秋”,无一不是借秋风荻花来“摇”愁的。
然而,某种意义上说,荻草虽有南北之分,但却侧露着一样的生生不息的顽强精神。你看荻花的形状,再联想“荻”这个字的意象。那草字头,分明标示着“荻花”是一种“顶天立地”的花草。而这种花草的形态又好像那个“反犬旁”,总是在逆风中挺立。虽然难免有些偏于某一个方向,但同时又具有火一般的精神特质,一开花即火燃,一燃就是一大片,甚至一望无际,蔚为壮观。故而,人们更应该认为,荻花还是坚韧和不屈不挠精神的象征。
是的,时入仲冬了,喜鸟山南坡下环道两侧的荻花依然精神抖擞的,一扫喜鸟山在仲冬时节的寥萧之气。尤其在斜阳夕照中,荻花随风摇曳,泛出粼粼银光,极像两排头盔插满白色羽毛的仪仗队伍,不知疲倦地讶迎着穿行其间的健步者、打卡客。记得喜鸟山北坡下的那段环道,因栽植着两排国槐,而被令称为“踏槐路”。那么,这段环道,似可以赋名为“荻花路”了。
况且,荻花除了形象优美,文学意象深厚,还留有催人奋进的典故。譬如,北齐颜之推的《颜氏家训·勉学》,记述了“燃荻读书”之典。梁世彭城的刘绮,家境贫寒,为了读书,他常常买些芦荻之类的植物,点燃作灯,照明读书。拾取地上被园林工人剪下的荻草茎杆,打量其截面,清晰可见泡沫状物质充填其中,据说这种泡沫状物质富油性,易燃耐燃。
可以想象,当人们徜徉于“荻花路”上,欣赏着“荻花飘雪舞秋风”的美景,吟咏着“远天云淡,弄影芦花外”的隽永词句,在忆识“燃荻读书”之典中,汲取奋斗不息的精神力量,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真希望园林部门能将这段环道,冠以富有诗意之名——“荻花路”。成为让人与自然高度心身契合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