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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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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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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蚊萦

夏夜蚊萦

1我们戏称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是“高山之恋”:25岁年轻的母亲从外婆家的高山上,穿着红艳艳的棉袄,头上扎着红艳艳的花朵,风风光光的嫁到了27岁清瘦的父亲居住的高山上,这一嫁,母亲便在这座高山上忙忙碌碌的生活了大半生的时光,并且生养了三个儿女,从此,母亲就再也没能走出大山,她的人生和大山永远的联系在了一起——母亲的大半生都在外婆家和父亲家这两座大山之间往来奔波。今天看来,这两座大山如同父亲和母亲的媒人,是它牵线把他们的一生都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2上世纪70年代初,我的母亲带着外婆陪嫁给她的三个大桐木箱子嫁给了我的父亲,父亲骑着老式黑白自行车将母亲娶回了家。一恍间,四十多年过去了,而今已很难想象他们结婚时那热闹又令人感慨的情景了。那三个大木箱子是外婆特意给母亲做的,专门用梧桐木做的,梧桐木比较轻,那时它们是母亲在家里最宝贵且唯一的“财产”——母亲她把家里她认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搁在里面,然后每个箱子上都锁上一把黑色的小铁锁。而父亲给母亲的嫁妆,是那年代典型的三件套: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我小时的记忆里,在母亲白白的左手腕上总是戴着一条金色宽链的手表,母亲很爱惜它,总在晚睡的时候把它脱下来,认真的对一对时间,擦一擦,然后摆放在靠墙的窗台上,绝不允许我们几个小孩乱摸乱拿。后来,母亲很珍视的手表被遗弃在老家的抽屉里,它再也转不动了。母亲直到今天也不会骑自行车,她有时候会坐在那里发呆:唉,我这一辈子怎么就是学不回骑自行车呢?会骑自行车多好啊!从前,我们在院子里教母亲骑自行车,母亲坐在前面骑,我们在后面帮她死死的抓住自行车的后座,可母亲的确不是骑自行车的“料”:她要么死死的把着自行车车头,两只脚蹬的飞快,快撞树上了还死死的把着车头;要么两条腿僵着,把着车头左扭右摇。太危险了,后来,我们果断的打消了母亲学自行车的念头。我只记得母亲在每年过年的时候,用缝纫机给我们做过棉袄棉裤,还补过各式各样的衣服。母亲稳坐在缝纫机前面,两只脚踩在缝纫机底下的踏板上,踏板“哒哒哒哒”地不停的响。这缝纫机现在派不上大用场了,也基本没什么用武之地了,它被静静的遗忘在老家房间的角落。而母亲的那三个大木箱子,却依然是母亲的“宝贝”。

3母亲的三个大木箱,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放在老家父母的里屋一进门靠白墙的地方,一溜排三个,整齐的安放在半高的木架子上。它们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形状,颜色却不相同。进门第一个是粉色的,桃花样的粉;第二是青色的,竹叶般的青;第三个是深绿的,杨树叶似的绿。三个大木箱的侧面全描着同一幅画——喜鹊登梅图:一个圆圈里,一只喜鹊倾着身子,高举着尾巴,立在梅花的枝头,梅花开的红艳艳的,喜鹊把黄色的嘴巴张开着,好似在向人们报告着新一年的喜事。这幅喜鹊登梅图我少时进进出出的早看厌了,也看不出什么有什么深意,可能就是图个吉祥的意思。

4三个大木箱,用途各不一样。粉色的是装衣服的,它里面装着全家人各式各样,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衣服,杂乱无章的堆放在里面,要穿什么衣服了才急急忙忙的从里面翻;青色的是母亲最宝贵的一个,打开箱子,最上面放着一个看上去总是崭新的藤条编的圆箩,不大不小,里面放着家里的户口本,大相册,父母的身份证,结婚证,很多硬币,还有母亲做针线活的工具,最重要的是放着家里的存折。下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崭新的床单,被罩,还有我们小时候花花绿绿的衣服。这个箱子母亲永远用了一个小黑锁锁着,而且钥匙永远被她藏着。年少的时候,我总是好奇,总是想知道这个青色的箱子里都装着什么“宝藏”,可我找不到钥匙,有一次,趁母亲出去,我偷偷的想用铁剪企图撬开这个小黑锁,结果母亲突然回来了,幸亏她没发现,锁把只是有些歪,否则那时一顿打是少不了了。深绿色的箱子里满满的装着几条颜色鲜艳的厚被子和厚褥子,压的很瓷实的堆放在里面,那也是外婆给母亲的陪嫁。

5每年的夏天快到来的时候,母亲都要郑重地打开青色的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鼓塞的白包袱,打开来,是两床崭新的蚊帐。母亲总要把它们拿出去,见见太阳,去去霉气,毕竟捂在箱子里一年多没用了。母亲说,这两床蚊帐全是外婆给做的,她老人家从集市上买了两条长纱布,回去连夜织啊缝呀,费了一些精力和时间做成了,又马不停蹄的给母亲送来。母亲说那时候她刚结婚,做蚊帐之类的针线活她还不熟练,只得求助远在千里外的外婆了,外婆一听,二话不说的做好了蚊帐就给千里之外的母亲送来了。从此,母亲就一直把这两床蚊帐用包袱皮包了,存放在青色的木箱子里,只有等到夏天蚊子出来的时候才开始挂起来。

6乡村的夏夜,是静谧的,却也是蚊虫的天下。太阳刚一落山,天一摸黑,蚊虫便从暗处飞出来,跟着人骚动了起来。蚊帐必然成了乡村孩子们在夏夜里能安稳睡觉的保护伞。蚊子是可恶的,人刚想睡,它便“嗡嗡嗡”的来了,把你烦醒,你想打,然后开了灯,它又飞没影了,人刚睡着,它又“嗡嗡嗡”的飞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搅得人睡不成,着实可恨。有一种花脚蚊子,身材细小,咬人最是厉害,它无声无响的叮在人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在无知无觉中被它吸了血,等它飞走了,被叮的地方才开始发作起来,又痛又痒,越抓越痒,很是难忍。我有一次,晚上睡觉被蚊子在上眼皮叮了一下,第二天上学眼睛又痛又痒,最后眼睛竟然红肿了,弄得我一两天眼睛都在流泪。

7炎夏来了,母亲终于要把蚊帐挂起来了。少时的家里,只有我和母亲,大姐读初中住校,二姐在外婆家照管,父亲长年在山外务工。在满天繁星的夜晚里,我和母亲睡在蚊帐里,我不清楚已经睡了多久,蒙蒙胧胧的看到昏黄的灯还亮着,一翻身,半眯着眼睛看到母亲竟还没有睡,我看到她在蚊帐里半蹲着,脑袋和身体随着眼睛在四处的望着,一只手拿着一支蒲扇,一只手张开高举着,她静静的看着,做出随时要打蚊子的姿势。原来,蚊帐的年头久了,有一些破损的的地方,蚊子便“浑水摸鱼”的飞到了蚊帐里,母亲嫌“嗡嗡嗡”的吵得我睡不安稳,她要打蚊子。

8一个小黑点出现了,“啪”的一声,连着“啪啪啪”的几声,那黑点粘在了母亲手掌里。

9"终于打死了,可以好好睡了。”母亲得意并喜悦的说。

10“妈,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我明早还要上学?”我不耐烦的说。

11“睡,赶紧睡”。母亲小声的说着,昏黄的灯灭了。

12每到夏天,蚊虫出来的时候,小时的这一幕,总在我的记忆里出现,并总感觉到心底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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