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共产党人
我的故乡在粤东客家山区老虎嵿下,一个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的小山村,我在这个村庄度过了无瑕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常常令我魂牵梦绕,依稀记得村前那棵古老的榕树,田野上碧绿的禾苗,赤脚走在田埂上耕作的村民,村后山坡上放牛的牧童和黑黝黝的大水牛,还有那绕村而过清澈透明的溪流……
故乡黄褐色的土地养育着一代代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过着自耕自给的庄稼人,恬静而清新的大自然如田园诗般的优美质朴,填补着孩子们物质上的贫乏和精神上的空白。
勤劳而善良的村民祖祖辈辈辛勤地劳作着,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古老而贫困的生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那时,二舅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一个在村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七十年代的一个中秋节,村子里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水侵袭,全村人死里逃生,躲过一场灾难。村民能化险为夷,全是因为村子里有二舅这样的共产党人…...
那几天,黑压压的天空连续降下滂沱暴雨,山洪冲了下来,地处溪流上游的横江水库因不堪山洪瀑发的冲击而堤坝崩塌。刹时,清澈透明的溪流变成浑浊湍急的大河,洪水象脱缰的野马,夹着泥土、树叶、破布、垃圾咆哮奔腾着向田野、村子里横冲直撞。
那时村子里交通不便、通讯落后,信息全然封闭,通往村外唯一的盘山路绵亘蜿蜒,已被洪水侵占,切断了去路。暴雨造成村子电线短路,村里的电话打不出,外面的信息送不进。
村民正在家里欢天喜地过中秋节,浑然不知洪水已侵袭村庄,猛然间见到洪水漫到家门前,吓呆了,纷纷赶到地势高的村口禾坪上。
村口的禾坪是村里最宽阔平整的地方,赶到禾坪时看见已聚集了很多村民。二舅站在禾坪上端高高的舞台上,舞台是村民大会的主席台,也是村里的山歌剧团演员在节日期间演出的舞台。
二舅对着禾坪下的村民大声果断地说着什么,神情严肃,与平时说话和蔼缓慢的语气判若两人。二舅说完把手一挥,高声呼喊:“共产党员跟我来!”
二舅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刹时冲出一队青壮年人,有男有女,快速地奔向舞台,站在二舅的身旁两边。二舅把他们分为两组,一组掩护受灾群众,一组到村委抢救集体财产,同时把群众和集体财产转移到地势高的安全地带。
二舅带领几名共产党员沿着村后的羊肠小道在前面探路,转移的群众尾随着二舅踏过的脚印,朝村后山坡走去。另一队人马赶往村委方向,从洪水中抢夺粮食,再沿着村民走过的线路,往山坡高处走去。
洪水浸到二舅的大腿上,外公背着表弟,外婆背着妹妹,细姨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跟在外婆后面。我们全家人除了老人、小孩外,其他亲人全部参加了二舅临时组织指挥的抗洪抢险突击队。
我和家人、村民、还有肩膀扛着粮食殿后的共产党员,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转移到村后老虎嵿下的山坡草地上。刚到安全地带,回头举目眺望,村子那边不时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几十间摇摇欲坠的泥砖土房、草房纷纷倒塌,被滔滔而下的洪流席卷而去。
转眼间,浩瀚的洪水把方圆几个村庄一排排房屋、古榕、溪流两岸的竹林淹没了,一眼望去,视野范围全部变成汪洋大海,一片水茫茫……
足足一昼一夜,我和家人、村民站在山坡草地上。暴雨劈头盖脑地朝着头上、身上砸来,人人被淋得象个落汤鸡,又冷又饿。
洪水退潮后,地面到处都是厚厚一层黄泥巴,留下满目疮痍。
这场特大洪水侵袭村庄,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二舅带领村里的共产党人奋力保护受灾群众,抢救集体财产,全村人安然无恙,村民还能分到村里的共产党人从洪流中抢回的粮食,度过了艰难困苦抗击洪灾的日子……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二舅对当年组织抗洪抢险、重建家园一事已渐渐淡忘了。在东南亚出生长大的二舅原是归侨,五十年代跟随外公、外婆从东南亚回归祖国,回到故乡。我曾和他提起当年抗洪抢险一事时,他说那是一个共产党人、基层党组织负责人应该做的、很平常的事。二舅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本能表现,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并影响着我走漫长的人生道路。
十多年后,我已长大成人,也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再后来,同样成为行业基层党组织的班子成员,传承共产党员的家国情怀。
几十年的人生沧桑,我早已远离故乡和亲人。社会的变革,时代的变迁,岁月的流逝,送走了一个个难忘的春夏秋冬。一隅一壤的人生变更,使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怀念,那个遥远而偏僻的故乡小山村,山村里那些冲在抗洪抢险最前列,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安全让给群众,经受过生死考验的真正的共产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