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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文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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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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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碨

提起粮食的蜕变,就不得不提推碨的事。

关中地界把磨面叫推碨。时至今日,推碨这样的叫法,还在老一辈人以及中青年一辈的人之间口耳相传。

碨这一个字在《现代汉语词典》有两个读音,与两个读音相对应的是两个意思。当读作“wěi”时,取“石不平”之意;当读作“wèi”时,取方言里的“石磨”之意。当然,这里的推碨是指推石磨之意。

推碨一般选新粮,这里的新粮就是指经过播种、培育、收获、晾晒等多重手续将将新收回来的粮食。旧时,推碨不仅要把小麦磨成细面,除此之外,还磨玉米、桃黍(高粱)、荞麦、豌豆、糜子等多种粮食作物。

听我奶奶讲,一套碨子上面便有两个足足数百斤重的石磨,它们无比巧妙地进行着严丝合缝的组合。在这之外,磨具上还有一个横杆,人在推碨时一般将横杆放至腰腹结合处。石磨上有两个磨孔,而就是这两个小小的磨孔在磨粮食时却有很大的实际功用。它们一则是放粮食的通道,二则是磨好粮食的出口。而在推碨之前,一般要用簸箕或者筛子除去粮食里沙石和土块等杂物,此后则是把粮食用干净的水浸泡淘洗,以备磨盘转动起来之后放入磨孔之用。

对农民来说,忙活一年,到头来,就盼着粮食能够早早蜕变,这样不仅心安定了,也舒坦了。众所周知,从下种、施肥、除草、打药、收获,这蜕变的过程蕴藉了太多太多的汗水,而收获之后的推碨又是重中之重。拿小麦的蜕变来说,要精细地划分,关键一环是老小劳力将麦子用镰割了捆扎好,再到场面上用碌碡碾场将麦秆、麦糠与麦粒大廓貌上分离,扬场之后还得反复多次的推碨子,才能将白面、红面、麦麸分离开来。而对于推碨,一般有两种方式,一是毛驴拉碨子,二是人力推碨子。那时候的多数穷苦人家,大多选择的是用人力来推碨。上了年龄的人,推一套碨子往往需要几人合力才能完成。在上个世纪,若是谁家要过红白喜事,往往是几套碨子齐上阵,马虎不得。而陈忠实先生在小说《李十三推磨》就曾这样写道:“人说‘拽犁推磨打土坯’是乡村农活里头三道最硬茬的活儿,通常都是那些膀宽腰圆的汉子才敢下手的。”由此,推碨其间的艰辛与劳累便可见一斑。

用石磨推碨,作为后辈的我,自然是没有经历过。现如今,多数石磨业已闲置了下来,变成了不多见的老物件。尽管如此,作为老物件的石磨盘却也见证和记录了老一辈人酸甜苦辣的岁月。所幸,现在的磨面也走向了机械化,让靠天吃饭的老农民减轻了不少负担。

岁月翩跹,恍然间,镜头一闪,我的耳畔有不时响起了推碨机器的嗡嗡声。用机器推碨相对来说就轻省得多了。人们多是前一天后晌午把收拾好的麦子用蛇皮袋子装好,再放到架子车上拉到推碨的地方。待过完磅称,紧跟着就是推碨坊的师傅把装有麦子的蛇皮袋子归置到机器旁边。等闸刀开关被推上去时,推碨的人便开始忙活起来。一边给上面的水桶添水,一边给下面的机器倒麦子,这样有节奏地进行着淘洗工作。待淘洗毕,干净的麦子也开始发胀,当装袋时,便有一股麦香气扑面而来。前期的淘洗工作便在装袋完成后落下了帷幕。

推碨正式拉开大幕是在淘洗后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多数推碨的人便安顿完屋里开始踏上了正式的推碨之路。虽说有了机器,但仍然少不了推碨的人和推面师傅之间的合作,因而便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去得早就先给谁先推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们往往赶早。  

人们将自家的粮食倒置在机器里,伴着机器规律性的轰鸣声,不多时,红面与白面便从不同通道被分离出来。这时候,往往先顾的是白面,往往就需要用小木耙把磨出来的白面平整,防止白面垒得太高撒到地上。对于红面,往往在红面的出口单另放一个蛇皮袋子,只需看着袋子不被压倒即可。最后一道手续,才是用袋子把阻隔起来的麦麸统一装起来。除推碨师傅之外,一般一家子推碨的人来的是两个人,推碨的时候,一个打下手似的盯着袋子口,一个在上面将面粉归置平匀。待白面和红面处理毕,此时,在麦香芬芳之余更多的是面粉的香味。这香味,细细闻之,牵动着味蕾,引人久久回味。推碨毕后,一个稳着架子车的车辕,一个在后面助推着架子车,便踏上了返程。路上多是欢声笑语,遇到熟人也以“我推碨去了”之语回应,言语里尽是欣慰和满足。

待天气好时,把推碨磨好的面粉或放到大盆里,或放到瓦瓮里,并用长柄勺子搅匀使其均匀受热。待晾晒过后,算是褪去了面粉的潮气。潮气褪去的面粉,便可以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精麦了。这是千百年来农人传承下来的智慧和经验,为今人所继承,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保障了面粉的长久储存。由此观之,显然晾晒面粉这样的环节是必不可少的。

不止推碨使人省了不少心,像用菜籽榨油、打玉米榛子也与时俱进了起来。榨菜籽多是和前一天要淘麦子差不多,需要先过一遍水。第二天机器里一头出来的是可以用作肥料的油渣,一头则是亮晶晶、黄灿灿的菜籽油。看着油一点点的流下来,心里不由地喜盈盈的。再说打玉米榛子,淘洗过后,只需使在机器里饱满的玉米粒蜕变成为细细碎碎、规规整整的玉米粒儿,这其间自然也松泛了不少。打好的玉米榛子,熬稠了伴着腌制好的浆水菜以及萝卜丝,可以作为实实在在的饭食,相当耐实。熬稀了当作稀饭来喝,油津津的,也沁人心脾,暖心暖胃。

古往今来,有很多的人用笔触书写劳苦大众,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李绅的《悯农》一诗。诗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言简意赅,看似平淡,之所以穿越了千年的时空隧道,传诵至今,是因为句句是对农人的真实摹写,扣人心弦。

多年来,我愈发深知,粮食的蜕变是比较复杂繁琐的,其艰难过程不言自明。但每当农人或手捧着馍馍,或端着老碗面,圪蹴在一起,他们笑意融融,谝得最多的还是对于来年更好收获的热望。他们以苦为甜,乐在其中,这种精神向度的追求与向往也让往后的日子多了几分盼头。

农人忙前忙后的身影常常停驻我的脑海里,没用多久,这些身影便定格并织就成了一帧帧最美丽的画卷。看着他们在黄土地上默默耕耘和付出,我不禁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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