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京回家

前记：拐卖人口一直是一个社会关注的问题。儿童作为一个社会弱势群体，本来应该受到社会的关怀。可很多人却把黑手伸向他们。对于被拐卖的儿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结局呢，有的成了别人的赚钱工具，有的被卖到很远的地方，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有的人在被拐途中逃走，可他们的前景是怎么样的呢……一个拾荒少年为寻找自己的家成了奢望……

一

天空依然那么不冷不热，这初秋的天气已经褪去。酷暑在这西部的高原上已经消散，八岁的卫京心里很憋屈，早上向爸爸要一块零花钱，爸爸没给。卫京作为家里的独子，爸妈对他十分疼爱，甚至超过了姐姐。自从去年奶奶去世，原本生病的母亲已经把家里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办完丧事后。家里已经两年没有谁买过一件新衣服了。

卫京越想越生气，他背着去年刚上学时爸爸背了一袋小麦走了二十几里山路去集市上卖了，给他买回来的帆布书包，有一脚无一脚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看着其他孩子往前走，他渐渐地走在了那群孩子的后面。后来他索性坐在一个土堆上玩了起来。

“小朋友，在干嘛呢？”一个声音问道。卫京抬起头看了看，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面前。男人露出了和蔼的气色，卫京坐在地上，嘟起小嘴说道：“没有。”男人看了看卫京，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羊皮鼓递给了卫京，说道：“小朋友，送给你。”卫京高兴地接过这个漂亮的东西，边玩羊皮鼓，边用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男人的挎包。男人笑着说道：“小朋友，我带你到集市上去，给你买更好的东西。”卫京低着头，心里想道：集市我还没去过几次呢！那可好玩了，有吃的，有玩的，有衣服，有漂亮书包，有……可这个人我又不认识……男人见卫京在想着什么，面带微笑地说道：“你是不是担心天黑回不来？没事的，买了东西我就送你回来，咱走快一点，我的摩托车在山那边的大路口，等下我们骑摩托去。”卫京心里想：爸爸几次说带我去集市上，好几次都没去成，这回就去一次吧！卫京丢下书包，在憧憬自己梦想中跟着那人向集市走去。

太阳快落山了，卫京跟着那人到了集市，那人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卫京，说道：“咱们先吃碗羊肉拉面吧！”卫京饿得两眼发昏，但他还是觉得先买点玩的东西，再去吃饭，反正饿肚子也不是第一次。他倔强地说道：“我不饿，我想要一个卷笔刀。”那人抬头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低头沉思道：走吧！然后带着卫京在集市上走了五六个来回，最后给卫京买了一个漂亮的自动卷笔刀。卫京看着卷笔刀上的图案，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他把卷笔刀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天也黑了下来，卫京的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那人在一个小吃店买了两碗拉面，带着卫京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吃了起来，卫京也跟着大口地吃了起来，那碗拉面还没有吃到一半，卫京感觉特别困，好想睡觉，卫京想到自己的书包还在那个土堆旁，得赶快吃完回家，不然爸爸又要到处找自己了。可越想越困，终于熬不住了。他趴在那人旁边随着了。

卫京在迷糊中感觉自己在晃动，他揉了揉困乏的眼睛，清醒了一些，耳旁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他转着向四周观望，只见白天带自己的那个男人在和旁边一个没有见过的人在小声说话。他们见卫京醒了，都停止了交谈。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朝车厢接头处走去。卫京彻底清醒了，他发现自己在行驶的火车里，他悄悄地向那两个人的地方摸过去。

“就3000吧！我带过去也不好出手。”

“那不行，最少得5000，这小子机灵着呢！”

“你看那模样，多俊俏，啧啧……比以前的都好。”

“……”

卫京心里一惊，“遭了，回不去了，要被卖掉，得赶紧想办法下车。”卫京悄悄地回到座位上。不一会儿那两个人回来了，卫京假装随着了。

窗外的夜色慢慢地消失了，火车慢慢停了下来，进站了。卫京看着“宝鸡”两个字特别清晰，他悄悄地从座位下面钻过四排座位，从拥挤的人群中溜出了火车门。后面那两个人在四处张望，卫京轻轻地从火车门下的踏板穿过，然后静静地卧在火车底下。带自己来那个人现在车门旁向四周搜索。另外一个人现在对面窗子边寻找。卫京吓得周身发抖，他蜷缩着身子躲在车轮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火车汽笛发出悠长的出气声，现在车门旁边的那个人才踏进车门。卫京趁着火车刚启动的瞬间，赶紧从车底下蹿了出来，车上那两个人在向他摇手。

卫京站在昏暗的车站里，空旷的车站里偶尔有几个人提着行李，背着小孩，嘴里叼着火车票在赶火车。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夜空，卫京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他在想着他的书包，想着爸爸找他而找不到时焦虑的眼神，想着妈妈为他做的热腾腾的拉面。卫京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里好像被抽空了，前胸贴着后背，肚子火辣辣地生疼，疼得直不起腰来。他舔了舔嘴唇，坐在一根柱子旁边，用手捂着干瘪的肚子。不远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把半个窝窝头扔在地上，跑了。卫京看了看窝窝头，又看了看四周来去匆匆的人群，悄悄地走了过去，蹑手蹑脚地捡起窝窝头，紧紧地握在手中，生怕它突然从手里掉下去。他又看了看，然后轻轻地吃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二

宝鸡火车站深秋的早晨依然那么冷，卫京缩着身子看着来往的火车，想到了爸爸妈妈，想到了自己的家。他心里寻思着：我是从西边过来的，我应该从西边才能回家。可家在哪儿呢？我要怎么样才能到家呢？卫京想哭，可他不敢哭，生怕一哭，那两个恶魔般的人又出现。他看着匆匆赶车的人群里，不远处有一个大人拉着一个小孩，后面跟着那小孩的妈妈，他们正朝着东边开来的火车方向赶去。后面不断有人涌了上来。卫京心里一动，跟着那小孩的妈妈后面朝火车方向跑去。

火车终于停了下来，卫京小心翼翼地跟在那女人的后面。那人转过头看了卫京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卫京后面的人一眼，都没说话，卫京顺着人群拉着那女人的衣服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火车，他小心地蜷缩在火车过道上随着了。

卫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停了下来，窗外阳光亮得刺眼，列车上的人告诉卫京，现在已经到终点站了，那人告诉卫京，这里是西安火车站。卫京无奈地跟着人群下了火车。此刻卫京的想法是得先填饱肚子，至于回家的事，虽然急，但现在实在饿得走不动了。

卫京看着周围来往的人流和穿梭的车辆，他感到很新鲜，这比大山里热闹多了，比那个集市也大了很多。他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旁边有一个饭盒，里面有半盒剩饭。他悄悄地走过去，把那饭盒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那饭盒从手里飞走，或者饭盒的主人突然回来，把这香喷喷的美味抢走。他揉了揉困乏的眼睛，狼吞虎咽地品尝着这顿美味，卫京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卫京吃过“大餐”后他又开始了想要回家，可这大城市离家背后那个大树到底有多远呢！卫京不知道家到底在哪里，他只记得自己是从西边过来的，必须沿着西边才能回去。可这回去得走多远呢！他心里没底，也不知道有多远，那得有足够的钱才能填饱肚子。他看到一位老爷爷背着一个麻袋在垃圾桶里翻弄着什么，卫京看得出神，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有一天，卫京感觉腿很疼，他悄悄地把裤子脱下来，结果他一脱，大腿上一大块皮跟着撕了下来。他痛得咬着牙大叫起来，整双大腿都起了红疹，有的地方还流着浓。一起捡垃圾的向爷爷告诉他，这是穿了捡来的裤子传染的，要用盐巴洗才会好。卫京用捡垃圾卖的钱买来一包盐巴，轻轻地撒了一把在腿上，顿时钻心的疼痛从大腿传来，卫京赶紧跑到河里洗去。卫京边洗边想：如果不撒盐就不会好，如果不治好自己的病，自己就会死掉。到时候爸爸妈妈也见不到自己了。他爬上岸，咬着牙，忍着疼痛又撒了少许盐巴在大腿上……他的腿终于渐渐好了起来。也没留下啥后遗症，他再也不用忍受那钻心的痛了。

三

热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像是要把地上的万物烤干。宽阔的大街上稀疏有几个人在走动，有的撑着太阳伞，有的穿着短袖衬衫，在人行道上慢慢地逛着。

卫京穿着一件齐膝的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夹克衫。他理了理齐肩的头发，用衣袖擦了一把汗，眼睛像雷达般地在地面扫过，哪怕是能在地上捡到五毛钱也可以买一个馒头，干净的路面让卫京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转眼卫京来到这个地方已有三个年头了，他原来的衣服已经破了也穿不上了，他经常在垃圾堆里能捡到一些破旧的衣服和鞋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衣袋里捡到一点钱。在这三年里，他跟着向爷爷一起捡垃圾，捡别人丢弃的剩饭菜和矿泉水瓶。晚上就住在桥洞或者天桥下面，春季和秋季还好，在夏季里，大雨经常把他们的身上淋透。在桥洞里会遇到蛇和老鼠。有一次卫京把捡了一天的瓶子卖的钱全部买了馍馍，睡觉前吃了一些。剩下的本来打算第二天早上吃的，睡到半夜的时候，他听到有稀稀疏疏的声响，他睁开眼睛一看，一只丑陋的流浪狗正在吃他剩下的馍馍，他吓得大叫起来，他的叫声惊醒了另一个桥洞的向爷爷，向爷爷顺手操起那根他用了多年的拐杖扔了过来。那流浪狗一愣，向黑夜逃走了，走的时候把卫京第二天的早饭也带走了。

卫京看着又进入梦乡的向爷爷，他用手摸了摸扑通扑通的胸口，抬头看着露重的天空，心里默默地喊道：爸、妈你们在哪儿呀？卫京想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卫京和向爷爷走散是在去年的冬天，那天向爷爷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卫京对于这样的话已经听了好多次了，这样絮絮叨叨的话卫京也听腻了。

天上依然刮着寒风，卫京用一根绳子把穿在身上的三件没有纽扣衣服在腰间束紧。然后开始了一天的奔波。到了晚上，向爷爷依然没有回来，卫京用向爷爷留下的破衣服裹住已经冻得发麻的双脚。他的双手全是寒风刮开的裂口，像小孩的嘴唇，不时地冒着血珠。卫京在寂寞恐惧中度过了一夜。夜里，他梦见了爸爸，似乎爸爸离他很远，他使劲地喊，可爸爸始终不答应，他想看清爸爸的模样，爸爸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了。

卫京醒来的时候，天空依然阴沉沉的，他很孤寂，很无助。有一天晚上，他在桥洞里睡着了，突然听见路上脚步声很多，有人大声喊道：地震了，他跟着人群跑到一片空旷的草坪上。地震过后，人们陆续回家了，卫京一个人靠着一棵大树坐到天亮。

烈日依旧很大，卫京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也有了不少储蓄，他想要回家，他想要上学，卫京边走边想，我是从西边过来的，只有从西边顺着火车道才能回去……

四

这火车道好长啊！何时才能回去呢？卫京边走边想着。这已经是沿着火车道走的第四天了。卫京肚子里依然是饿，实在走不动了，身上带的东西已经在昨天就吃完了。卫京抬头看了看已经偏西的太阳，他捂着肚子坐在火车道旁的路沿上，汗水像滚豆般地顺着乌黑的脸颊往下掉，他的脚板被那双成人的拖鞋磨破了，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每次遇到有人的时候，他都要去打听附近是否有姓“卫”的人家，每一次的结果都让他很失望，到底家在哪里呢？

卫京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玉米地，玉米绿油油的，很惹人喜爱。看着嫩绿的玉米棒子，卫京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顺着草丛悄悄地向玉米地摸了过去，踮着脚掰下一根玉米棒子，也顾不了许多，三下两下撕去包叶。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香甜的玉米汁顿时让卫京有了精神。他又掰了一根玉米棒子，拿在手里。“干什么？谁家的小孩。”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卫京撒腿就跑，刚迈出几步，一跟头栽倒在地边的沟里。那男人小跑过来，轻轻地提起卫京的衣领，把卫京拽在手里。眼看一时也脱不了身，干脆不跑了，免得被抓住又挨打。卫京哭丧着说道：“叔叔，你们这里有姓‘卫’的人家吗？”那人瞅着卫京，说道：“是有一家。”卫京高兴地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那人淡淡地说道：“这老卫家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可能不是你的家。”

卫京听了前半句，高兴极了。这家可能就是自己的家，那两女儿可能就是自己的姐姐。没有儿子，可能是大家都觉得丢了儿子，所以就说没有儿子。卫京感觉自己已经把一只脚迈进家门了，他高兴地想跳起来。便缠着那人带自己回家，那人经不住卫京的纠缠，就把卫京带着向村子走去。

那人指着一处低矮的土坯房说道：“诺！就是这家。”卫京心里大喜。终于到家了，他边敲门边大声喊道：“爸、妈，我回来了。”那声音格外清脆，带着喜悦。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卫京大声喊道“妈，……”同时，他也傻眼了，这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自己的妈妈。

卫京急得想哭，可此刻卫京已经哭不出来了，这里既然不是自己的家，那得继续找自己的家。这位慈祥的母亲说道：“孩子，既然你找不到自己的家，那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反正我们也没儿子，两个姐姐也出嫁了，你就做我们的儿子吧！”卫京急得眼泪掉了下来，“这不是我的家，我爸找不到我，会很着急的，我要回家。”那妈妈说道：“孩子，别急，先吃饭再说。”说话间，老伯伯把几碗热腾腾的拉面端上了饭桌。

晚饭过后，那妈妈打来一桶热水，指着门口一间小房说道：“孩子，先洗个澡吧！”卫京感觉好久没有这么温馨了。

卫京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很高了，他爬到村子后面的山坡上，向四周观望。但没有一座山是熟悉的身影，爸爸的影子也没有出现，他对着苍茫的大地大声地喊道“爸……妈……”他幼稚的声音很快就被大地吞没了，连一个回声也没有。

卫京告别了大伯和妈妈，身上穿着那妈妈为他找来的干净衣服，手里捏着大伯塞给他的一把零钱，沿着铁路继续往前走……卫京觉得自己离家似乎好远，在一个路口，他拦下一辆开往城市的车。车站门口有一个和卫京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在大声地吆喝着“擦皮鞋……”卫京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男孩面前，那男孩双眼盯着卫京看了一会儿，发现卫京没有敌意，继续吆喝着“擦皮鞋……”卫京却悄悄地坐在他身旁。

五

天空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卫京看着天桥下面来往的人群，扯高嗓子大声地吆喝着“擦皮鞋……”喊了半天，仍然没有人光顾他的生意，“今天怕是又要黄了！”卫京心里想着“看来这个城市不好混，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刚下车时到处打听，觉得这里离家好像也很远呢！”卫京边收拾擦鞋工具边想：看来又要转地方了，这都转了七八个城市了！到底家在哪里呢？

卫京很失落，他背起工具箱走在小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大颗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卫京感觉自己就像这雨水一样，没有根，没有目的地。却又在努力寻找自己的根，寻找自己的目的。随着这一路走来，每到一个车站就下车，寻找自己的家。每次都很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卫京觉得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可是家里那熟悉的影子一直是自己寻找的方向。每次在失望中失落，又每次在失落中振作。“我一定要找到爸爸妈妈。”越是迷茫越是这样想。每天都这样风里来雨里去，饥一顿饱一顿。

卫京打算踏上开往武汉的列车，那里城市更大，人更多，或许会遇上一两个家乡的熟人，卫京把擦鞋工具箱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像往日一样，从袜子里拿出几日来擦鞋挣的零钱到超市里换成整的，再把它塞在鞋底里。然后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卫京现在一个劳务市场门口，诺大的市场内人流涌动，比小时候见过的集市还大，卫京辗转于各个招聘台间。感觉自己都合适，当招聘人员让他出示有效身份证时，卫京蒙了。他也在一直寻找自己的身份，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在无数个黑暗吞噬的夜晚，他都毫无头绪。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但自己的主人又是谁呢？自己的家又在哪里呢？他无数次沮丧，每次沮丧他都在想“我一定要找到家，说不定爸妈正站在家门口等着自己吃晚饭呢！”“妈妈做的拉面馄饨真好吃，爸爸的手心好温暖，小时候趴在爸爸的背上睡着了，爸爸就用他厚厚的外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冷风一点也冻不到自己……”

两天里，卫京在劳务市场一无所获，他跟在一个背着大包的大伯来到一个建筑工地里。此刻，卫京终于知道了，在这里没有身份证，自己是找不到工作的。但在这建筑工地里不需要任何证件，也不需要任何文化水平。只要自己有力气就可以了，对于卫京来说，无论做什么工作，只要能填饱肚子，能够挣到钱就可以继续寻找回家的路。

天微微亮，大伯推醒了睡梦中的卫京，卫京跟在大伯后面来到工地上，耸高的一座座大楼拔地而起，看得卫京头晕目眩。工头递给卫京一个安全帽，嘴里操着卫京不太听得懂的方言喃喃的说：“这么小屁孩，能不能吃得消！”卫京生怕工头把自己踢走，赶紧说道：“叔，我已经十六岁了，我能吃的消，我能吃得苦，我不怕累，我一定干好。”工头盯着卫京看了好长时间，然后点着头，冷冷地说了一声：“好！”转过头对那位大伯喊道：“老唐，这小伙子给你当小工，打下手。”老唐远远地说道：“好的！小伙子，快过来帮我推一把。”卫京赶忙跑过去，跟在老唐后面使劲地推着满满一斗车砖头。老唐在前面卖力地拉着，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车砖头拉到简易升降梯里。卫京累得直喘气。老唐说道：“我们也上去！”卫京跟在老唐的后面从楼梯爬到五楼。然后到简易升降梯口去拉砖头。那升降梯由一块铁板在下面，上面一个吊篮，一根钢索从上面吊起来。靠近楼梯一个小门，升降梯由下面的人操作，升降梯停止的时候小门对着楼层，上面的人从电梯里把货物拉出来。这样的升降梯安全性并不可靠，所以一般不载人。卫京走到电梯口，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小腿发软。“小伙子，把砖拉过来。”老唐在后面喊道。卫京轻轻地跨进升降梯里，那梯子随着往下一沉，卫京吓得顺手抓住旁边的栅栏。小心翼翼地拉着车子，使劲地往楼层里拖。拉过砖头后，卫京又跟在老唐后面去抛砖，老唐站在活动架上面接，卫京在下面往上抛。抛砖是个体力活，同时也是个技术活。重叠的几块转，抛出去不能分开，不能翻跟头，而抛起的弧线位置正好在上面那个人的双手活动范围内，既考验抛砖人的体力，又考验准头，更是考验两个人的配合。抛低了上面接不到，抛高了会砸到上面的人，抛偏了上面的人够不着。卫京力气小，只能一次抛两块，他看见旁边的人一次抛四块。抛完一车砖，老唐去搭另一部架子，他吩咐卫京去升降梯里拉沙灰浆。

累了一天的卫京躺在硬帮帮的竹席上不想动。老唐轻轻地推了卫京一下，小声说道：“小伙子，咱吃饭去吧！晚上你就跟我一起睡了吧！”

呼呼的寒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卫京像往日一样，早早起来，到工具房里推出一辆斗车。把铁锹、沙灰桶、锄头一起放入车里。顺手把老唐的泥刀、吊线坨、钢卷尺也放在车里。顺便帮老唐领了一双手套。推着车子朝工地走去。远远的，老唐手里拿着两块大饼和两杯豆浆，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递了一份给卫京，说道：“小卫，都这么久了，你是我带过的最勤快的徒弟，吃吧！孩子，正长身体呢！”卫京咽了咽口水，说道：“唐伯，我不饿，每次你都给我买早餐，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呢！”老唐板起脸，正经地说道：“孩子，不是我说你，你来这里已经一年多了，我看你也挺老实勤快的，反正你也找不到家了，干脆你跟我，到我们家吧！老汉我也没儿子，就两个女儿，大女儿也出嫁了，小女儿和你一般年纪，我看你们也挺般配，打心眼里我也喜欢你，你上门到我家得了。”

卫京听了，低着头沉思着“我要是到唐伯家，那我爸妈怎么办呢？万一哪一天找到他们了，谁来赡养他们呢？”

老唐见卫京不说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回家，我也理解你的苦闷，干脆你先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也不要张心里去。”卫京点点头。老唐说道：“好吧！赶紧吃早餐，吃完干活。”

六

天已经放晴，工地上空荡荡的，工人们都已经回家过年了，往日的机器轰鸣声也停止了。偶尔有一两只麻雀到地上觅食，卫京躺在透风的工棚里，不远处的村庄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洋溢着新春的祥和。过年了，许多饭店都关门回家了，工地上也没开伙食，卫京在超市里买来几个泡面和几个卤鸡蛋作为过年的口粮。他把结余的工钱藏在衣袋里，转眼看着自己的“年饭”，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这已经是卫京在工地上过的第四个春节了，刚开始那一年他跟着唐伯去老家过了一次年，后来唐伯的小女儿找了个上门女婿，卫京就没再去过唐伯家了。

工地寂静得有些不习惯，卫京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想道“也许以前我找错了方向，这次一定仔细慢慢地找，或许能找到家，那年是在宝鸡火车站下的车。这次我就从宝鸡下车，然后一站一站找回去，或许一定能找到家的。”

过完元宵节的第二天，老板和工友们陆续回到了工地，大家对于卫京的沮丧都很习以为常。卫京告诉所有人，自己做的决定。老板沉默了许久，小声地说道：“去吧！如果找到家了，那祝你幸福。如果找不到，那你再回来吧！”工头接着说道：“你回来的时候给你学大工。让你砌砖，不用再拉砖头和沙灰浆了。”卫京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悄悄走到老唐身旁，平静地说：“唐伯，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别说了，孩子，路上小心。”老唐边说边在床头翻出一个小包袱，说道：“这是你伯母给你买的衣服和鞋子，带上吧！”

卫京揣着复杂的心情，带上一大包最便宜的馒头和榨菜，在工友们的目送下背着老唐送的包袱踏上开往宝鸡的火车。卫京向车站保安打听了路程，他买了向西的伏家村车站。

火车经过几个小时的行驶，卫京向四处打听附近有没有叫伏家村的地方。经过两天的打听，结果一无所获。他又买了开往坊塘铺的车票，希望在那个车站能找到伏家村，并能找到伏家村里丢失小孩那户人家。

卫京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坊塘铺火车站的出站口，买了许多饼干和水背在包里，向四处打听。傍晚，卫京的双腿实在迈不动了，可他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可以避风的港湾。他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的椅子上睡着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栽进了茫茫的夜空里，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黑暗的夜空里看不见一丝的亮光。

天亮的时候他又买了固川的车票。在固川找了两天，可他还是觉得家还是那么遥不可及。卫京感觉心情好差，这一站又一站的失落，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卫京好多次在梦里梦见妈妈给他做拉面，做锅盔。帮他整理书包。可每次都在他想看清妈妈面孔的时候就醒来了。

卫京坐上开往颜家河车站的火车，下车的时候，他听说附近有个胡家沟，卫京常年和老唐呆在一起，老唐那四川口音导致卫京也跟着“胡”“伏”分不清，他觉得这个胡家沟有可能就是咱家那个伏家村。卫京觉得自己离家是那么近了，或许此时妈妈正在家门口张望呢！也许爸爸正从地里翻地回来。卫京心里想着“不知道大黄还认不认得我，这死狗，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烦死了。”他背着包又买了一大包最便宜的馒头和榨菜。向胡家沟奔去。他感觉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腿脚就像安了翅膀。他恨不得一步跨进家门，每经过一个村子，他都感觉很像，又感觉不像。

终于胡家沟到了，经过打听，胡家沟姓卫的倒是有一家，不过在离村子更远的地方，卫京直接奔到家门口大叫：“爸、妈，我回来了。”那破旧的板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卫京一把抱住那老人大声喊道：“妈妈，我回来了……”

卫京确定这也不是自己的家是在到了胡家沟两小时后，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掏空了。

他呆在胡家沟的五天时间里，每天都爬到山顶上，撕心裂肺地喊着家人的名字，那声音顺着山谷传出好远好远，听起来特别瘆人，村民们都觉得这小伙子可能脑子要出问题，可那悲惨的喊声一声惨过一声。

在第五天里，卫京喊累了，他嘶哑的声音不再有悲切的成分。今天的中午饭，大娘给卫京包了一顿饺子。卫京端着碗，想起了离家以前妈妈经常给自己做的锅盔，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觉得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可离开这里怎么对得起大娘的招待和关爱呢？卫京想了想，那就买点菜和肉送给大娘吧！

七

卫京把买来的菜和肉送给大娘后，他垂着头朝颜家河火车站一步一步走去，每走到一个村子他都要去打听有没有叫“卫大明”的人家。一连问了二十多个村庄，也没有哪怕是安慰的答复。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感觉自己正在向深渊里掉，每当自己挣扎一次，身上的伤痛就加剧一次。

卫京脚趾上磨出了好几个血泡，血泡破了，那血浸湿了破烂的布鞋。他想了想，觉得家已经变得很模糊了，每当遇到一个村庄都觉得好像是自家的那个村庄，等到走近的时候，那个村庄又不像。他像是一只在漩涡里挣扎的青蛙，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但自己却在被无情的吞噬。

卫京坐在开往浙江的列车，他看着车窗外向后移动的大山，觉得自己从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到一个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世界。

经过几次转车，卫京来到了浙江温岭汽车站。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劳务市场。卫京没有身份证，接连找了几个招聘窗口，都遭到了拒绝。临近傍晚的时候，卫京看着繁华的街市，他漫无目的地又在大街上，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漂泊在大海上的树叶，找不到自己的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他忽然看见不远处一家刚开业的网吧，因开业期间优惠，通宵包夜只要十块钱，卫京心里想“今晚是没去处了，不如就在这里包夜上网一晚，就算靠在椅子上睡一晚也比住旅馆便宜。”

连日来的奔波加上无限的忧虑，卫京坐在电脑旁很快就睡着了。在梦里，他感觉自己坐在家门口那棵大树下，妈妈正在厨房烙印，自己和爸爸正在下象棋……卫京醒来的时候是被网吧服务员叫醒的，对方告诉他包夜时间到了，她们要打扫卫生下班了，卫京提起挎包准备继续找工作，没有身份证，那就找人办个假身份证，反正外面墙上到处都是办假证的电话号码。他顺手一摸，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钱不见了，他的心里一凉，“怕是装在其他口袋了。”他摸遍了全身所有的口袋，发现身上仍然没有一分钱。他把背包打开翻了两遍，确认自己的钱已经一分不剩被偷了。他到网吧收银台询问了，收银台的人给他看了监控视频，在确认了盗窃的那个人，可无法找到人，也暂时抓不到。卫京留下联系方式后提着背包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拐一瘸地走出了网吧。

卫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冰冷的馒头和一包五毛钱的榨菜，蹲在墙角边吃了起来。在他离家这十几年的拾荒生活里，吃这样的饭菜已经很幸福了。

就在卫京刚吃到一半馒头的时候，那个昨晚偷他钱的人从他前面潇洒地走过去。卫京扔下馒头和榨菜，身子往上一跃，一个箭步穿到那人的面前，左手抓住那人的头发，右手朝着那人的脸颊就是一拳，右脚往前跨了半步，顺势把那人摔在地上。此刻，卫京所有的绝望、愤怒、不满和迷茫的火山化作无数的拳头落在了那人的身上。完了，卫京顺手又操起一根路旁店铺里竖在门口的拖把棍朝那人狠狠地砸。

卫京停手是被两个巡警拉住的时候，他被带到派出所。卫京被以故意伤害的理由被判刑几个月。当他锒铛入狱的时候，他很希望对他的家庭住址有个清楚的记载，可是到他穿上蓝白条纹的斑马服时也没有等到那个消息。

每当一号和十五号有人探监的时候，卫京都很伤心，看着身边一个一个的人被叫出去，卫京多么盼望有人喊到自己的名字，可一次又一次地只剩下他被遗忘在角落里流眼泪。卫京常常在心里想“以后不能再犯傻了，要是自己犯的错误严重。在自己要被执行死刑的那一刻刚好找到爸爸妈妈，那可怎么办呀！只要活着就一定能找到他们，只要能出去，能够自由的活动，那就有找到家的可能。”卫京在迷茫中坚强，在失落里鼓励自己，在黑暗中找光明。

在进去的第五个月里，一个狱友收到了一封家里寄来的信。那一夜，卫京失眠了。半夜里，他悄悄地爬起来，轻轻地走到那狱友的柜子旁，慢慢地打开柜子门，蹑手蹑脚地翻出那封信，在微弱的灯光下静静地看了起来。那信上写着“……儿子，你在里面好好表现，我和你妈妈都很挂念你，我们盼望你早点回来，你妈妈的心脏病又犯了，最近我们不来看你了……”卫京擦了擦眼泪，那遥远的家和苍老的爸妈是否也在挂念着自己呢！他们是否也在等着自己呢！妈妈的病不知好些了没有，这么多年的每个黑夜不知他们是怎样渡过的……

接连一个星期里，卫京的情绪都很低落，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狱友走了，又有一个又一个的新狱友进来。卫京静静地想“我一定要好好的改造，争取早日出去，只有出去了，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八

在那个晴朗的早晨，卫京跨出了那道封锁自己希望的大门，经过几番辗转，卫京又回到了上次那个网吧！他弄来一个假身份证应聘在网吧里做服务员。卫京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一天，一个女服务员的妈妈给女儿送饭。卫京看着那亲密的母女俩，心里特别难受，那女孩的妈妈也看出了卫京的窘迫。第二天，那妈妈带来了两份饭菜，并把一份饭量较多的给了卫京。卫京端着这热乎乎的饭菜，舍不得动口。这一份温度，承载着多少卫京对家庭温暖的牵挂，也带着多少卫京对母爱的期盼。他不想吃下，他怕吃完饭后那份带有亲情的爱会随着消失。直到那女孩催了三四次，卫京才慢慢地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吃起来。那妈妈用慈祥的眼光看着卫京说道：“孩子，吃吧！明天我还给你带来！”

在这一条街里，卫京早早出了名。很多时候，他成了许多店铺主人和近处居民当做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打架、贪玩、被拐、丢失、讨饭，最主要的还坐过牢。

卫京在心里鼓励自己“过去就过去，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只有自己好好地活着，才能抬得起头，才能找到家，假如以后找到爸妈了，也才能让他们欣慰。”有一天，卫京到网吧隔壁去吃蛋炒饭，那炒饭老板看着卫京说道：“你做得对，你在用你的行动改变着我们对你的看法。”卫京听了，心里起了阵阵感动。这么年来有人关心过自己，有人可怜过自己，但很少有人鼓励自己。

在卫京当服务员的第三个年头，他开始用空余的时间去网上查询有关家乡的情况。有一次，他在用电脑下载歌曲的时候，电脑上跳出了“千里寻亲”的网页。卫京把自己的名字输入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又输入了“卫金”、“魏京”还是一样的没有结果。卫京对于这样的结果已经没有太多的失落。但他还是默默地想到“会找到的！”

卫京对于家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可他对家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有一天，他躺在宿舍里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出一个寻找亲人的大型志愿者公益活动。从此后，每当有档期时，他都坚守在电视机前。希望能有一天自己可以找到家人。

在2014年的一期节目里，卫京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为寻找自己丢失24年的儿子而奔走的内容。卫京看到那老父亲满头的白发和满脸的沧桑。又在视频里看见了那位因为丢失儿子而得了心脏病的母亲。卫京心里想着“是否自己的爸妈也因为寻找自己而熬白了头发，是否妈妈也为想念儿子而气得卧病不起呢？”卫京看到这里，他心里又燃起了回家的欲望。

九

卫京赶紧披上衣服，跑到网吧电脑前，迅速打开电脑，找到那个栏目的求助窗口，并在求助窗口连续登了五遍信息。

就在登过信息的第五天下午，卫京接到了一个陌生的长途电话，当对方告诉他，“他的求助信息有进展了。”卫京觉得自己就像狂风中的蒲公英种子找到妈妈一样。他收拾了东西，踏上北上的列车。

当卫京踏进宽阔的演播厅里，他感觉特别温馨，随着主持人和蔼平静的语气，卫京讲述着他从丢失到现在这十八年来的经历，他忍不住落下了辛酸的眼泪。这眼泪诠释着卫京这十八年来所有的失落、恐惧、悲伤、失望、绝望。这眼泪终于承载不住这许多的故事，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卫京在平静地讲述着这一路走来的一切……

当寻人团的团长告诉他，通过他的描述以及他对家乡风貌的描写，寻人团和志愿者扩大了寻找的范围。终于在甘肃徽县找到一个叫做“伏家镇”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家。

卫京看着年迈的父亲提着当年他丢弃的那个书包，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演播厅。父亲老了，背驼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卫京万般惊喜地跑过去，一把拽着父亲的双腿，跪在地上，大声哭喊着“爸……我错了……”此刻，卫京悬了十八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像一只在茫茫大海里迷失方向漂泊十八年的小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港湾，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他也可以得到父爱。

就在卫京跪下的瞬间，爸爸赶紧拽着卫京的双手，使劲地把卫京拽起来。就在卫京刚站起来的瞬间，爸爸双膝一曲，就势朝主持人和寻人团跪了下去。卫京看着老泪横流的父亲和他手里那个书包。他觉得在自己离家这十八年里，不知道爸爸拿着这个书包找过多少地方，也不知道妈妈拿着这个书包哭过多少个夜晚，以至于她今天生病不能来找自己。

此刻，卫京就像一只在暴风雨里折断翅膀的雏鸟回到屋檐下一样。他的委屈、恐惧、绝望化作家的温暖。卫京背着那个离他十八年的书包，跟着父亲，跨上了西去的列车。

低矮而简陋的家门口，慈祥的母亲正现在屋檐下，因伤心过度而视力模糊的她，正用手作遮阳状搭在眼睛的上方，向路口眺望。当她看见比父亲高过一头的卫京和爸爸肩并肩地向家走来，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卫京看到妈妈那蜡黄的脸上多了许多皱纹，乌黑的头发变成了白白的银丝，原来圆圆的眼睛变得有些呆板，瞳孔有些发散，现在屋檐下就像一支在风中流干泪的蜡烛。卫京像小孩子一样扑到母亲的怀里，大声地喊道：“妈……我错了……”

妈妈轻轻地拍着卫京的头，轻声地说道：“孩子，回来就好。”然后用干枯的手背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他爸，卫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