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颂（长诗）

东山颂（长诗）

刘黄强

——题记：天下的庙宇都供奉着民心

引子

海很干净，阳光很干净

一朵云很干净。

风吹动，一颗石头的内心也很干净。

人间烟火，打开白鸽子的哲学。

星星眨动干净的眼睛。岸堤上

仰望天空的人把思考漫入涛声。

1、

庆幸降生于这片干净的土地

庆幸一滴蓝色的血液凝结海的气息

途经十月的红晕，渔火，船辑，还有海星星的

梦呓。波浪的胎记印在1971年的秋天

它伴随我第一次睁开的眼睛，伴随

滚爬成长，趄趔行走到健步如飞。

是的，我庆幸生长于这片干净的土地

早晨阳光爬上文峰塔的塔尖，把第一缕光

送给欧鸟的歌喉，南门湾醒来

沙滩醒来，浪花簇拥幸福的预言醒来。

多么美妙呵，万物醒来。蓝色蝴蝶的祝福醒来——

夜晚，爱情的堤岸上蓝土地情歌撩动心扉

姣好的脸颊焕发陶醉。

我聆听涛声与礁石的问答，月光洒在海面

跳动光阴的音符。而更深处的修辞学

正通过日积月累的凝聚，完善

安居乐业的描述

2、

这是我的户籍地：中国福建东山岛

位于海峡西岸，距澎湖仅98海里

中国地理誌记载“东山陆桥”的起始地。

尽管现在有一道沟渠划出水的伤痕

但源脉还在海底紧紧相依。

现在，我要说的是：根与落叶的哲学

它不是一枚邮票的冥思。

一枚叶子脱离了枝桠，飘在风中

它的迷茫如寄。如疾。

而根，土壤实实在在，生命之源是不可分割的

海峡，我不止一次听着涛声

不止一次在岸的这头抬头仰望月圆

月照海峡水，波光漾开

像漾开沉淀的沧桑。历史。

3、

阅读家乡的过去史

触及到这片海的昨日，鲸波，风暴。

阿爷惊魂未定的颤栗

阿嫲翻扣米瓮，粒米束薪，巧妇难为。

几粒米煮一锅水，咸菜叶，红薯丝，捏粿头

一日两餐度饥年……

1948年的苍白被沙氏大厝一位哑巴丫鬟偷窥

她摸摸我阿爸的头，然后拍拍他的肚皮

形容一泡尿就可以把饱意泄空

她偷偷塞过来一块粿干，这是她省下的口粮。

那时只有六岁的阿爸呡紧嘴

他的眼神看不穿烽火年代的无奈

委屈中的倔强却有说不出的悲愤……

煤油灯点亮斗大的光明

巷口的狗吠声瘆出黑夜的恐惧感。

4、

铜砵村那棵三百年老榕树下

谢乌细老人正讲述过“寡妇村”的由来

——1950年5月10日的子夜，

鸡犬失声于国民党军溃退的劫洗。

200来户人家的村落，147名青壮被抓充兵丁

他的父亲也在其中。家里还有爷爷，奶奶

母亲和一个2岁的姐姐，他还在襁褓之中……

瞬间骨肉凄离，鸳鸯棒散

海沉寂，仿佛为这一幕人间悲剧默哀

真正的悲惨文字不能描述

真正的疼痛欲哭无泪

当91个被夺去丈夫的女人来到沙滩上

跪求妈祖海神祷告她们的男人平安归来

当雁书无音，大海空阔只见云朵不见帆

这群女人眺望成了活的望夫石

活寡妇又是一个负屈衔冤的别称

既要恪守妇道，孝心，拉扯幼小的孩子

青春的娇艳还未绽放就枯黄

用一生等候，是多么忠贞与残忍

我无法想象铜砵村的黑夜，煎熬什么样的苦味

而特殊时期，“敌伪家属”的质疑

又是伤口上的盐巴……

海峡对岸被抓的147名壮丁，我知道你们也饱受

灾疫的鞭挞，只是无从诉说。

但你可知，是一位河南口音的南下干部

谷文昌，体察到了乡亲们的疾苦

是他一次次在县工委会上实事求是

述民情，民生。一次次顶着压力，依理据争

打报告，申上级。最后才使“敌伪”转为“兵灾”。

铜砵村方起死回生

说到这里，铜砵村。

哦不，那时你已有新的别名：寡妇村

当我细数着展览馆那一串灾难名字

那么多夺眶而出的血泪使我的诗句失措

绞痛我。当四十年后

那一帧游子回乡，夫妻抱头痛哭的照片映入眼底

海峡，你是否体会和平的不易

大陆在这头，根在这头

海峡，我渴盼着“东山陆桥”浮起

往来无阻隔。统一。

5、

现在，我珍惜这份安宁

清晨打开窗，可以和树上的黄鹂互问早安

可以坐下来喝杯奇兰茗茶

还可以漫步南门湾，亲呢沙砾的柔软

日出东山正好，时光正好。

我珍惜这份井然有序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做生意的做生意

丰衣足食，养老，医疗无忧少虑

环境治理，绿水青山表里如一

是的，我珍惜东山岛慢生活的气息

几代人的努力，贫瘠摘帽

“生态旅游岛，富美新东山”见证时代奇迹

当你向晚霞道别落日余晖，晚安尚早

华灯渲染夜色瑰丽，我还可以端起酒杯

把祝福送给你。

6、

和平来之不易，硝烟应该平息。

这是清明节，在东山岛保卫战烈士陵园

缅怀先烈的感恩箴语。

孙忠，孙孝。我的四姥爷，五姥爷

他们在这里已长眠68年了

可以告慰的是东山岛保卫战胜利

先辈的牺牲换来家园的天蓝海碧，长治久安。

是的，人民热爱和平

东山岛也热爱和平。万物有法则，顺昌逆亡。

何况英雄的岛。自古就英勇抗击倭寇、荷兰红毛兵

可有败绩？人民的气节就是家国的气节

这不是口号。百川入海，四季如期更替

但1953年7月16日

抗美援朝战争还没回到谈判桌上

纸老虎还在叫嚣，台湾方面则甘为狼狈之盟

派遣胡琏调动1.3万的兵力，海陆空三路

进犯东山湖尾、白埕、亲营、八尺门渡口。

东山岛硝烟再起，游梅耀带领驻岛的解放军公安80团

1200名将士坚守待援

公云山，王爹山，牛犊山等高地

保家卫国守岛魂呵，勇敢的东山岛民众自发参战

——这就是人民战争的内核

40小时之后，台军败退。

“空为亡者惜，哀哀望松柏”

故乡是用于回家的，骨肉是用于精诚敬爱的

华夏子孙，谁愿意看到千疮百孔

的人间肢离裂散？放下隔阂

归来哟，游子吟泪沾巾。

7、

我合上这页硝烟

黎明在白鸽子衔来的橄榄枝上

东山岛笼罩于新鲜的空气

大海摇晃船只，像摇晃摇篮里的孩子

阳光闪烁白盐的辉泽

风掠过木麻黄的树梢说它养成了好脾气

上课的铃声响起 ，语文，数学，地理

对，还有历史。读史鉴今

才能明白更多的道理。

现在，操场上四百米的跑道上蓬勃青春活力

一棒一棒的接力看谁先破题。

德智体美劳，培根铸魂

为中国之崛起而继续努力。

8、

是的，崛起。

——所有的功勋都必须铭记

所有的忧公忘私都值得颂扬

是的，在东山岛，木麻黄不是植物

是一个人的魂，绿色的魂根植

海的波纹于一碑铭上有更深刻的印记

9、

木麻黄

东山绿。每一次经过你

都会驻足凝望，或蹲下来拾起你掉落的

褐色树籽。像搜寻自己的少年游。

那时候的我，我们

每天提着竹耙子，竹篓筐

顺着南门海堤，一路戏耍往屿南湾防护林

耙你掉落的须叶和树籽

然后背回家，然后看灶膛火旺

然后看日子噼啪响。

——捡草的孩子，放牛的娃

是东山岛的一句俚语。

屿南湾那时叫南屿，现在是旅游景点

双面海荡漾夏日的蓝色爱情

那里随处都是浪漫足迹。

10、

木麻黄，

在你没成为东山绿之前，这里风沙暴虐

吞没庄稼，吞没村庄，满目荒凉，疮痍。

山口村，山只村，白埕村……

很多人背井离乡，乞讨，流离。

木麻黄，这是旧东山的根疾。

后来，是那个倔强的县委书记找到了你

研究你，培植你，从成活9棵—90棵—900棵

到现在全岛99%的绿化率

是他带领东山人民上战秃头山，下战飞沙滩

十几年如一，他那句：

“治不了风沙，就让风沙把我埋在这里”的呐喊，

如今成为一种精神。向上的，立起了新东山

你可还记起他的名字？

是的，他是谷文昌，也叫谷满仓

在东山岛处处有他的足迹

70年过去了，现在他就安息在赤山林场

魂和这片土地亲密相融

一所谷文昌干部学院就是“木麻黄”学院

——先祭谷公，再拜祖宗

是东山岛最高的敬意。

11、

坐在时间的另一个支点，东山的海

铺展蓝色绸缎。并发出深不可测又令人向往的

引诱。这也是生机勃勃的蓄意，顺从

“风景独好”的现代章节推波助澜

而南门海堤又是一个记忆

硕大的石块垒起风浪的阻击力

大船小船停泊在渔人码头的港湾

显得那么安逸静美。

当《左耳》影剧组的摄影机拍出南门湾日出

和沙滩的浪漫，我想它应该拍不到

一个人的身影，或者

万民挑石，垒石的情景……

是的，又是谷文昌。一条海堤的思考

漫入涛声

12、

另一个界面，一块石头微晃

像是点燃内心的某个想法，而让我琢磨不透的

是它动与静的关系学。这颗玲珑心

佛偈上的风动和心动，

从来都未能准确地切入它的呐喊。

石表上的刻字，

名词到形容词的距离标释什么？

风动，石动

都得重新调整深呼吸。

13、

对，这是揭开史的声响。

它容不得篡改。这也是揭开东山的海的头盖骨

——远去的旧朝代，禁海令，迁界

奴役，消籍，民不聊生……

我不想过多阐述万物的关系学

而一座庙宇与东山人几百年来的关联与根源

我又不得不深入其中，并以此校正

生命地图的方向标 。

一座庙宇从忠义仁勇礼智信

七德信仰上升为一种亲缘的延续

供奉的是什么精气神——

那天，我阅读“公立关永茂碑记”

一座城的骨气浩然于光阴的开合中

至此，我打通了体内的筋络，

那些隐匿的身世与悲歌。

——在东山岛

家家认定为是关公后裔，都供奉关公为祖。

（台湾四百多座关庙亦认定东山关庙的是其祖源）

是的，何其有幸，这魂魄，这骨质

现在，我想说的是——

既然认定了这滴滚烫的热血，就服从

天地间的正气。

每一柱香火都是迷津指点

每一次叩拜都是扪心自问。

14、

天下的庙宇都供奉着民心

当我们仰望日月星辰

日月星辰也正阅读我们

一部白鸽子的哲学，

打开的不仅仅是纲常万古与节义千秋

更多的是低微处的诉求

当你从一颗石头的内心取出灯盏

至此，才可以与石为居，为号

——石斋，幼平，道周

《榕颂》《铜山石室记》《孝经》《兴元经略》……

而南京城断头台上

那一句“天地知我”又是何等的凛冽

“忠烈”“忠端”只是身后评，

安民，养民更接时代的地气

那日，我走出南冥书院

一个背影对沧海一笑，使“明诚”有了新的辩证。

是的，天下的庙宇都供奉着民心

天下的民心都托举盛世太平。

15、

理解这根源学，就等于明白

什么是密不可分和源远流长

明白开枝散叶与认祖归宗

故乡，他乡

他乡，故乡

我相信离家出走的人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每一次的飘洋过海都是肝肠寸断

就在此刻，当我拾捡一枚落叶

也就等于拿捏到了怅然。不管是远去的旧朝代

还是今天或即将发生的乡愁

他乡即故乡又有多少无奈叹息

我也曾有过离别的经历

当我在另一片海谈起这片海

“只有乡愁拧出咸湿的海的盐斑”

是脱口而出的忧伤，这片海与那片海的距离

依然是母语。澎湃的，不可剥离的。

是的，生于斯，铭于斯

这多么天经地义。就像此刻，

月升海峡把美好托付水的柔情，我举杯但愿

从此不分离，你是否也将目光交于

头顶的这轮明月

然后深情对视，共饮。

16、

是的，生于斯还要颂于斯。

这是我在苏峰顶上拾得的一句感叹。

举目翠微，一条彩虹大道绕于峰腰

宛如玉带锦身。涛声在山脚下不紧不慢轻奏。

丽日晴空，帆影点点……

“如果再年轻三十岁，我必定和你相爱”

同游的女同学冷不丁冒出的话语

是白日梦呓？还是感叹今日大美东山？

问之笑而不答。

是的，再年轻三十岁，我也会把浪漫

写遍今日的峰顶。

，“微斯人，吾与谁归”范仲淹的这句话

可能会改写——这盛世如吾所愿，心喜归游。

是的，这盛世，百年正道沧桑

才得苏峰拱秀，喜望中明。

17、

现在，刺桐花开出想要的红，桃花

三角梅帮衬季节的欢愉

城墙外壁上那些盘根错节的榕树

仿佛还在说着昨天的故事。

而树体内流动着的汁液催发

向上的意志力。

城外，木栈道蜿蜒岸礁之间

寻春者成群结队，极目海天一色以及

浪花盛开的清奇。而石僧拜塔的虔诚里

又是什么点燃风调雨顺的祈语。

是的，这是铜山古城

一座春天的城池。在岁月包浆中的沉潜泽光

又是谁擦拭忧伤的部分？

晨曦，思美，答阳，拱极四个城门的开合

向内向外都是性情与眷念

寻春者，你指指点点的江山多娇呵——

海鲜琳琅满目，酒旗招展

雅座，包间，香车如流。过去没有的繁华

今天给你一一呈上。

只是另一群护春人已隐没于春光

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这是春风的秘密

18、

我计数过大海的潮汐变化

也吟诵过海的诗句

唯独没有书写过这一串名字

——周德兴，游天廷，戚继光，郑成功

黄道周，，陈士奇，陈宾，唐朝彝，陈汝咸

马朝麟，游梅耀，谷文昌……

由远而近的身影是春天城池的来历

还有众多不知名的春泥肥沃现在美意。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佳句也是祝福

是的，我庆幸赶上了好年头

至此，我借用于今天的好心情

海动，海静——东山再起。

19、

我爱今天也留恋过去

但更多的是将来

如果可以，那就再爱个三十年吧

（那时刚好是建县130周年）

80岁的我应该还可以拄着拐杖

看看这变化中多情的土地

老朋友都还健在

还可以用漏风的乡音说出——

孩提时你丢掉内裤衩

泡在海里当半天的“浪里白条”的尴尬

也可以说年轻时你暗恋着某个男生

又不自信地取消自己，后来

看到人家牵手别人，偷偷把眼睛哭成苦桃仁

其实呀！错过的也不一定可惜

遇上的也不都是真意

在相对的时间里，只有光阴的谣曲如一

20、

但此刻，还是说说今天吧——

说说诗意的海，日月星辰落入其中

浪花盛开。渔汛漫过船舷，螺号被卫星仪器替代

说说南门湾屿南湾，左耳听海，心跳加快

青春的浪漫与活泼，月亮害羞蒙上眼睛

马銮湾，金銮湾，彩蝶湾

沙白水碧，天镜倒衬，不亚夏威夷

再说说乌礁湾，东山岛最大的海湾

龙虎狮象四神兽屿醒来守护这里

改变一个村庄的风水学……

嗯，对的。还要说说乡镇

铜陵，西埔，康美，樟塘，杏陈，陈城，前楼

外加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

这是东山岛现在的行政区域分布

“一海九湾七基地”，生态旅游岛，

是一列富美高铁接轨国际

请允许没有诗意的罗列，

是因其本身就是一首动感的诗

我找不到更为准确的意象。

画蛇添足的描摹，会失色于美梦的开启

请允许我从这个美梦进入另一个美梦

并借此厘清诗与万家灯火的关系

21、

最后还得说说一个渔村

说说“让大海反哺每一条河流”拷问

是的，这是一句诗句。

流畅本村一个渔民诗人的硬气

这里是澳角渔村，在那些动荡的年代

和铜砵村流有着接近的血泪和苦难

澳角的海翻动另一个侧面

混浊的浪打碎美好的设想，是的

这是澳角灰色记忆

浪嘴边，一只鲜艳的绣花鞋呜咽

大海的面无表情

难道只能是潦倒的命格？

应该不是。倭寇，海盗的淫威

都不能让澳角低头难道贫穷能让其害怕？

只是每个年代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只是冬天还没过去

天底下所有的贫穷都因懒惰

所有的走投无路是因无人指路

是的，唯有春雷可以砸醒冬眠的思想

当1979年的春风化冻神州的积雪

澳角也迎来春雨洗礼

向天抗命的澳角渔村，让大海道出歉意

于是，诗句一次次破浪而出

于是，生活的炊烟越来越笔直

于是，绿色小康村，全国文明村

于是，海源后山的小木屋诵出—“告诉世界”

22、

是的，海很干净，阳光很干净

空气很干净。我漫步于海边

浪花亲吻我的双脚——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