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呈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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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呈荣
（一）
春松穷得就剩下五百万元的梦想了，他见了谁都说：“我在富豪公司投的一百万，一年后就能赚回五百万。”说话的口气和态度自然是沾沾自喜，其实他说的投资一百万，大多都是拉亲戚入股的钱。一有空他就翻出一个记满数字和名字的小本本看看，看这五百万元回来后该要怎么分配。
这个小本子上记着的都是亲朋好友的名字和各自的投资数额，这可都是春松打了包票写了保证书的，保证人家都能有成倍的收入，如果不能实现，就承诺把所有投资的本金如数退还，决不让亲友亏本。春松认定这个公司是能够让他赚钱的，这不是他凭空的臆想，有证据显示，公司是很有实力的，这都是春松亲自见证了的。
首先公司是有直销牌照的，合法；其次公司的建筑堪称世界一流；再就是很多国家都有分公司，公司的培训机构也很到位，别的公司只是白天运作，而富豪公司白天黑夜都在挣钱，中国天黑了外国天是亮的，这是一个日不落公司，二十四小时都在挣钱，所以，投资这家公司是必定挣钱的，并且都是翻着翻的挣，春松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跟着公司走。
春松是个实在人，就是凭力气实实在在的干点事，并没有太大能力，经富豪公司一培训，春松的能力很快就显现了出来，他热情很高涨，积极地动员亲戚朋友跟着他一起发财，他可不是哄骗亲友，亲友们知道春松是诚实做人的，也不怀疑他的诚信。能轻轻松松挣钱谁不愿意呢？很快春松的级别就升上去了，从普通消费者成为了经理，公司的人个个都像亲人，每天都在给他打气，把他抬得高高的，夸他很有能力，好有干劲。
春松也觉得自己是个有能力的人了。公司领导又是请他吃饭又是请他去旅游，他哪受过这份待遇！那个心里美得真是不一般。有一天公司领导又是接见又是找他谈话：“春松，你再差五个四万就是高级经理了，这可是公司给你的荣誉，高级经理的待遇可是和经理不能相比的，公司会给你车房奖的，再就是你的分红就上到了五百万。”
春松听领导这么一鼓励，激动得心情又上来了。为了不辜负领导的信任和欣赏，也为了拿到更多的钱，他开始绞尽脑汁想让谁再投点?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要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他想着站在台上老总给他戴大红花，下面数千人给他鼓掌的动人场面，经理都这个待遇，那高级经理又多了物质奖励，那荣耀……他一定要达到高级经理的级别！
他使劲的在脑海里翻动着他亲戚的名单，兄弟姐妹们都投过了，老婆家的亲戚大多也都投过了，不投的也是穷得投不起的。他突然想到有一个人能帮他解决这个难题，这个人有路子能贷款，是个混社会的，如银行贷款不成，高利贷绝对没问题，多高都没事，反正再高也没富豪公司的收益给的高。这个人是他一个妻侄女婿，行，睡觉吧，天明就找他谈，春松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后，很快就睡着了，只是不一会儿天就亮了。
春松起床后，洗了把脸，没顾得上吃饭就去找妻侄女婿说自己的计划了，他准备先打个电话，便拨通了妻侄女婿的号码：“阿亮啊，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说说，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 “啥事啊春姑爷?”“你先别问啥子事，来了就知道了。” 春松还卖了个关子，很快阿亮就来到了春松家。
（二）
“到底是啥子事啊春姑爷，还那么神秘兮兮的。”“我给你说个好事，轻松挣大钱，投资二十万，多了不敢说，保守说，你一年就能赚回来五十万。”“哪有那好事哟！都是喝人的。” “不是哄人，这个我敢给你保证，我都投了一百万了，要是骗人我能往里面扔钱?”“可我也没那么多钱投啊?”
“你不是能贷高利贷吗?你贷款出来，盈了利全是你的，我只是算个职级。”“那可都是个活消息儿啊！有没有问题呀?亏了咱可亏不起。”“绝对没问题，这个你放心。”“我算帮你忙，你说能挣钱我也不要，你给我打个借条，算你借我的。”“没问题，我打条子就是，我给你打五十万借条，我都说了，钱由你挣，我算职级。”
“那好吧，我去搞钱。”等阿亮把钱拿来，春松接过二十万，毫不含糊地给阿亮打了五十万的借条，期限是一年。春松想，一年后我都能赚回来五百万，这区区五十万已不在我的眼里了，要紧的是，我要先到高级经理的位子上。
一年过去了，五百万没有赚回来，公司还让他继续投资，他再也投不动了。一年半过去了，公司越发的没有音讯，春松心里有点急了，整天看着满屋子的保健品转悠，一会儿拿拿这个，一会儿拿拿那个，这些都是好东西啊！贵着呢！千万别过了期。他把一个装有颗粒保健品的瓶子打开，倒出一大把颗粒放到嘴里，想着这辈子不得病就是福气。富豪公司的钱早晚能回来。
侄女婿拿着借条来要钱：“春姑爷，这个钱你不能再拖了，都过了半年了，利息又涨了不少，这些钱都是从放高利贷那里贷来的，那些人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你要是给不了，我就只有把你交给他们，然后我就不管了。” “我也实在是没钱给，要不然我去借借，把本钱先给你咋样?”“你开玩笑吧，春姑父?借条明明是五十万，啥子是本钱啰?”春松真的傻眼了，原来钱和亲情比起来，亲情算个屁！春松又失眠了。
老婆看春松心神不宁的样子，就追问他发生了啥子事情？春松不得不把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婆：“闯下大祸了，富豪那边来不了钱，可就要了命了。阿亮那二十万，我给人家打的是五十万的条子，这不人家非要我五十万，不然就把我交给放高利贷那些人，我是没有活路了。” 春松说完，放声大哭了起来。原来整天嘻嘻哈哈的春松，现在也有了作难的事情。
老婆见春松哭得伤心，本想埋怨的话也没说出口，只是轻声责怪道：“叫你别投你偏不听，啥子直销公司哟，都是骗人的幌子。他们想着法子骗人，不停的叫买产品，说是投资，其实那些产品根本就不值钱，他们以天价给这些所谓的会员，哄人上当，就该告他们。” “谁告谁去?投资大的多了去了，听说有个老板投资一千万，到公司去找，都被公司保安轰出来了，闹着要跳楼，结果也没要回来钱。我太相信公司的那些人了，真的上当了。”春松说着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哭有啥子用！让人家听见了更是笑话你！”老婆急了，提高了嗓门，春松平时是不怕老婆的，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老婆哪敢大嗓门喊他，这次他却乖乖的听话，老婆一喊，他就真的停止了哭声。春松心里确实难受，二十万的钱硬生生变成了五十万，还是自己要给打的条子，有苦不能说，其他亲戚虽说都没跟他要钱，可他承诺了一年不挣钱退本，结果也没钱退给人家，自己觉得像是个罪人似的，都没脸见人了。
（三）
老婆是个明事理的人，尽管没劝住当初春松执意要投钱，可出了问题还是要积极面对，既然人家要这五十万，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房子顶给人家吧，她跟春松说：“别的也没辙了，就当买个教训吧，你也别太想不开，实在不行，只有把这房子顶给人家。”“这怎么行！我们住哪？”“不行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老婆说。
春松想想，确实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就又憋堵憋堵的掉眼泪。是啊！这房子是他半辈子心血挣下的唯一家产，他买房子的时候大多数人还买不起房子，他也为此感到很是骄傲。那还是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春松那时候还是小春，他从农村来到城市，从一个农民也成为了城市个体大军中的一员，由于他脑筋灵活，人又诚实，很快就把买卖做得红红火火，不久就积攒了一些积蓄。那时候能买上楼房可是件骄傲的事情，好像只有做大生意的人才敢想的事，春松却参与了进来。
他想起刚买房子时的那种风光无限，现在提起来还跟讲故事一样。那时候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子才几万块，几万块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那会儿都是现金交易，最大面额还是十元钱的。春松记得去买房的时候还是用编织袋子装着钱去的，他这人平时衣着也不修边幅，走路一晃一晃的，还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脚上穿了双拖鞋，手里提着个编织袋就进了售楼办公室。售楼人员看他一眼，认为他是捡垃圾的走错了地方，就制止道：“哎哎！这是售房部。”
“我就是来买房子的。”春松把编织袋子往桌子上一放，工作人员示意他拿下去，意思是这玩意儿不能往桌子上放。并告诉他：“首付要四万，剩下的分期付清。”“我不分期，我要一次性付清，一次性付清不是还能省钱吗?” 春松说着拍了拍编织袋。工作人员用吃惊的目光看他一眼，又看一眼编织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赶快坐下，快坐下，你挑一挑要多大面积的。” 工作人员赶紧把楼房的面积图给他拿过来，很羡慕地说：“哎呀！真看不出来呀，你还是第一个付全款的客户……”
春松想到这里，眼里又放出了光芒，可想到至今要因为参与“富豪计划”失去这座曾经让自己骄傲的房子，眼中的光芒又霎时黯淡了下来。
阿亮再次催促还款的事来了，无奈，为了息事宁人，他只好把房子顶了出去。搬家的那天是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借着月光他偷偷的搬离了自己住了近三十年的楼房，搬进了一个不足四十平米的出租屋。尽管是晚上搬的家，邻居们终于还是知道了春松是因为搞传销输掉了房子，从一个中产阶级到了无产阶级。
春松就不信那个邪，啥传销，是直销，富豪公司是国家批准的，有直销牌照的公司，他们是不会骗人的，五百万早晚会回来的。
然而三年过去了，富豪公司的人大多都解散了，也没有人再找他培训过，上网查查，富豪公司的字样还是能豁然映入眼帘。只是属于自己后台板块的记录不再有新的变化。不过春松还是有信心，那五百万早晚还是能回来的，公司不会骗人的。
“你们别不信，等我那五百万回来后，看你们还说什么！绝对没事，公司不会骗人，钱绝对能回来的。”春松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再像以前那么粗壮了，他本来就不太直的腰板更弯了，才五十多岁，头发就全白了，说话也不栽跟，颠三倒四的了。后来人们才知道，春松已经疯都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