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呈荣
“你不要再制造这可怕的噪音了,好不好?我的头都快要炸了。”他对着窗外大声地喊道。自从隔壁那新邻居搬来后,女主人每天下午都放开嗓子练起了声,窗外的景色都给搅乱了,搞得他整天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这个讨厌的女人,为什么不到别处去献丑呢?”他恼火地自言自语道,“或许我应该立刻搬走!”他叫龙一锋,是一名退休警察,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后,渴望过上一种平静安逸的生活,颐养天年。女儿结婚后,他把原先的房屋留给了女儿,特地选择了离闹市区较远的一个小区购房安了家。可这会儿,隔壁那套房子里又搬来了一个退休的戏剧演员。他讨厌戏剧。
龙一锋刚才的一句吼声,又引起隔壁那新邻居的不满了。那女人很快就敲响了他的门。“砰!”他赶紧拉开门,她已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瞪着双眼怒视着他。
“你这个老顽童,你就不能停止你的恶作剧吗?我刚搬来才半个月,你每天都大嚷大叫的干扰我练声,我对你的行为已无法容忍!”“是吗?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你那叫练声?哼,简直就是半夜鸡叫,太噪音太可怕了,使人无法忍受!”“谁鸡叫了,谁鸡叫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如果你的耳朵那么娇嫩,那你为什么不到别处去消磨这一个小时呢?比如去钓鱼,去喝酒,去游泳,总之去做些什么。我住这儿,就要在这儿唱。即使是‘噪音’,你也必须习惯!”她甩头而去,脚下的高跟鞋跺在台阶上“噔噔”作响。
真有趣,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她走路时的姿态,双胯摆动得是那样自然优美。他出神地望着她,心想,都那么大年纪了,竟然还保持着这般轻巧苗条的身段,真有点不可思议。是不是该约她出去。关上门后,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他俩绝对不是同一类人,况且,自打老伴过世后,他还从未对任何女人产生过兴趣。
即便如此,可他还是对她的情况进行了“侦探”。她叫邹丽啦,比他小两岁,10年前因性趣爱好不同而离异,她有两个子女,女儿跟随前夫,儿子随她,后来儿子留学美国,在国外安了家。儿子本打算接母亲到美国生活,可她不习惯国外生活,至今仍然单身独居。因她也不喜欢闹市区,儿子为母亲购买了这里的房子,半个月前才搬来的。
第二天,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按照她的建议去做了。在她练声时,他去杂货店购物。回来时,他看见她在浇花。
他走上前去,仔细地打量,深红色的玫瑰花瓣上沾着点点水珠,阳光照在上面熠熠闪亮。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真是太美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用一只手随意地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谢谢,龙先生。”她似乎准备离去,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刚巧想歇会儿,你想喝点什么吗?”他望着她的脸,她的皮肤光滑,几乎看不到皱纹;一双美丽的眼睛温柔迷人;唇上抹了淡淡的口红,显得底蕴十足又不过于张扬的性感。
“那太好了,有啤酒吗?”他壮着胆说道。“当然有。户外劳作后,喝上杯冰冻啤酒多爽呀,你说是吗?”一抹笑容使她的眼角处绽开了鱼尾纹,宛若两朵怒放的菊花。他眼睛一亮:“当然!那还用说。”
清晨,龙一锋被门铃吵醒了,他瞅了一眼床边的闹钟,才7点钟。
她站在门口,一只手拿着一束刚采下的红玫瑰,另一只手端着一盘自制的烤面包,一并递了过来,说道:“我们订个停战协议,好吗?你只要每天给我一小时,我保证,你再也用不着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了。”为了使他不至于过分敏感,她又问道:“你过去最感兴趣的是什么?”“什么?哦,我想是钓鱼吧。你问这干什么?”
她很真诚地说道:“我倒有个建议。以后你教我钓鱼,我教你戏剧。”“如果我说我不想学戏剧呢?”“那我也不学钓鱼。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增进邻里关系的方式。”真是两个倔犟的老人,性格迥异,互不相让。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使他们在各自的精神世界里找到了共同点。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她来请他共进早餐,他因为有许多事要做,草率地拒绝了她。他关门时,看到她脸上难堪的神色,他突然感到自己太过了点。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对不起,再次打搅了,龙先生。这小家伙遇到了麻烦。我想这可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身边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切地问道。“我找不到家了。”小女孩怯生生地说道,“我刚才一直跟着一只小花猫,跑到这儿就迷路了。我要找妈妈,可妈妈见到我,肯定会骂我。”小女孩说着,两行泪水哗哗地从她的双颊流淌了下来。龙一锋弯下腰,轻经地抚摩着小女孩因抽泣而颤抖的小肩膀说道:“小宝贝,不要怕,我们会帮你找妈妈。你叫什么名字?”“欢欢。”小女孩抽泣着回答道。
“好了,欢欢,我叫龙一锋,这位奶奶叫丽啦。我们先进屋。我们一定会为你找到妈妈,你妈妈见到你不会骂你,只会高兴地拥抱你。”他又对丽啦说道:“你陪着她,找妈妈的事就交给我了。”龙一锋给他在公安局里的朋友打了电话。几分钟后,小女孩的住址就找到了。他俩驾车把小女孩送回了家。
回来的路上,两人奇怪地沉默不语。车进了街区,龙一锋把车停了下来,转过脸来,正巧碰上了丽啦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刹那间,一股暖流涌上了他的心头:“有时候,我真是又蠢又笨。那几天早上真是对不起你。你的心肠真好,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我是个粗人,又不懂戏剧。”
丽啦一只手温柔地搭在龙一锋肩上,说道:“可你有办法让小欢欢不哭,让她和父母重新团聚。我才不在乎你懂不懂戏剧呢。你有一颗善良的心,这就足够了。” 龙一锋感到体内有了一种异样的冲动。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由衷产生的激情。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
“你告诉我,我们……哦,我到哪儿去买戏剧票呢?我想进一步增进我们的邻里关系。” 丽啦满脸笑得就像似一朵粉红色的菊花:“龙一锋,你真是个老滑头。”“唉……我的老祖母又开始训人喽。”
四目相对。龙一锋知道,他再也不会从这儿搬走了,而要搬进隔壁那套房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