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开

□ 赵呈荣

（一）

杜鹃命运的改变，是因为遇到了白鹭。

白鹭到杜鹃所在的寨子村，是冲着那棵千年的杜鹃树而去的。出乎意料的是，白鹭在寨子小学遇到了这个漂亮的杜鹃姑娘。

杜鹃今年二十二岁，已在寨子小学代课六年了。

六年前，十六岁的她，初中刚毕业，她的父亲去山上放牲口，不小心掉下悬崖摔死了。 她妈妈哭了三天三夜，把眼睛哭瞎了。杜鹃就在家伺候妈妈。

让人们不敢相信的是，寨子村的年轻人竟然一窝蜂的到外面打工去了。连那个在寨子村代了二十年课的张老师也耐不住寂寞，跟着打工大潮走了。

寨子村一共二百多户人家，举家外出打工的，就有上百家。剩下的一百多家，留在家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和儿童。整个寨子村，一下失去了生气。就连狗和鸡的叫声，也显现出空落和寂寞。要是杜鹃不在家里照料妈妈，也跟着打工大潮走了。

寨子村离镇上实在是太远了，至少也有三十里，山高坡陡路难行，寨子村的孩子是不可能到外面读书的。但寨子村的孩子是不能不读书的。读书，是寨子村的光荣传统。相传，一千多年前，寨子村人的祖先中，就有一个进京赶考而未中举的人，在落魄中买了一棵杜鹃树带回村子，栽在村子的向阳处，希望它不断茁壮，年年花开，以示后人发达。关于这种说法，寨子村人世代相传，从中受到激励。但时至今日,寨子村也没出过什么显赫的人物。可寨子村人却是看重读书的。

寨子小学历来就只有一个老师，而且还属于代课老师，都是寨子村人。学生不多也不少，大都是三五十人。后来，张老师走了，杜鹃就顶上了。

杜鹃一边伺候瞎眼母亲，一边为孩子们上课。一晃，六年过去了。杜鹃从一个青涩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成熟美丽的大姑娘了。她身材窈窕，脸蛋红润，头发又黑又长，抵达臀部。用一块小手帕轻轻拢住，随意而飘洒。……

寨子小学只有两间土房，红墙灰瓦，一间是教室，一间是老师办公的地方。门口插着一面红旗，那红旗也许经过了太多的风雨，颜色都有些发白。操场坝不宽，因年久失修，有不少的小坑洼。

一群孩子在操场上跑跳，看见白鹭，就用好奇的目光打量。

杜鹃抱着一摞作业本，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看见一个不速之客，微微一怔，目光亮了一下，脸就红了。她笑着招呼道：“哦，请到屋里坐！”

他们就这么相识了。白鹭是城里报社的一名记者，他对杜鹃说道：“现在，国家非常重视文化旅游，寨子村就是发展文化旅游的好地方，单凭那千年的杜鹃树，就是在全国都很难找到。只要把寨子村的路修通了，这里今后就热闹了。今天我来这里，就是想用镜头和笔，把寨子村宣传出去，到时候，寨子村就出大名了，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你可以开个旅行社，当个老板，也可以当导游小姐，赚大钱！”

杜鹃一脸的迷惑和惊奇。这些话，她是从来都没听说过的。

白鹭在心里感叹，如此偏野之地，竟也能看见美丽的姑娘。

白鹭举起相机，为杜鹃照了许多相片。

杜鹃拘谨，她不会摆造型，只是羞怯怯地躲躲闪闪。这正是白鹭所稀罕的。他捕捉到了原生态纯朴的自然之美，这是在城里可望而不可及的。杜鹃的那种神态，那种美丽，那种露珠般的透明纯净，让白鹭震撼。

（二）

太阳已经偏西，杜鹃放学了。

杜鹃当导游，走在前面，白鹭在后，沿着山路去看千年的杜鹃树。

山路陡峭，弯曲如蛇，一色的青石板，皆为天然之作。有一溪流，青石为底，两旁杂草丛生，溪水清澈见底，淙淙流淌，泛着雪白的浪花。满山的古松灌木，还有成片的梨子和油桃，在夏日阳光里生机勃勃地绿着。矫健的松鼠在树上蹦来跳去。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芳香。

杜鹃身穿一件白底紫花的对襟衣服，一条青布裤子，一双青色布鞋。长发过臀，山风一吹，绸缎一样的飘荡，杜鹃时不时的伸手拢住长发，放在胸前，然后回头，红着脸羞涩地笑一笑。白鹭的心，随着杜鹃的长发和笑容晃悠悠的。

杜鹃树在村子的山垭口上，树干粗壮，两人都难以合抱。枝叶茂密，浓绿欲滴。树根处，有石块砌成的简易神龛，神龛里燃着几炷红香，青烟袅袅，透着几分神秘。神龛周围，是常年焚烧香蜡纸烛留下的痕迹。

杜鹃说:“村里人都把杜鹃树当作神树，常年都有人到杜鹃树下烧香磕头拜神求佛的。”白鹭举起相机，他要把这棵千年的杜鹃树照下来，刊登在报纸上。……

他们的晚饭是在村长家吃的。

晚饭后，杜鹃领着白鹭到山崖赏月，月亮又大又圆。山，绵延起伏，是一幅绝妙的水墨画；天，黑得没有半点杂质，星星辽远而明亮，硕大的月亮缓缓地爬上山峦，既清新又富贵。没有风，不知名的虫儿在低吟浅唱。

白鹭赞叹，天啊！这个喧嚣的世界，竟然还有如此宁静的地方！

白鹭看着月光下杜鹃袅娜的身影，心里暖暖的，痒痒的。

走到山洼，有一块小小的平地，平地上散乱地铺着许多干枯了的树枝。

杜鹃说：“这地方经常是放牲口的人烧土豆吃的地方。”

白鹭问：“怎么，烧土豆吃还需要专门的地方？”

杜鹃笑着说道：“寨子村树木多，只有选没有树、平坦的地方生火才行，这样安全，可以避免火灾。”

白鹭说：“那在这里生火，安全吗？”

杜鹃说：“安全，周边没有树，又没有风，一定很安全。”

白鹭激动地说道：“杜鹃，你看，这么多干树枝，这是老天爷专门为我们搞篝火晚会而准备的。”

于是两人就把散乱的柴禾摞拢来，点燃了，噼噼啪啪的火焰冲得比人还高。白鹭看着黑夜里欢快跳动的火焰，看着杜鹃被火光映红的脸，激动无比，竟扭腰摆臀，跳起了街舞，嘴里还为自己打着节拍。杜鹃不会跳，就睁着一双惊奇的眼睛看，看着看着，情不自禁的拍起了巴掌，为白鹭打着节拍。

白鹭跳得越来越起劲了，嘴里还唱起了一首怪怪的歌，他的声音高亢野性，像夜鹰挟着长风在唱歌。

“妹妹要是来看我，不要从那小路来，小路上的毒蛇多，我怕咬着妹妹的脚。妹妹要是来看我，不要乘那火车来，火车上的流氓多，我怕妹妹被别人摸。妹妹要是来看我，不要坐那飞机来，飞机上的有钱人多，我怕妹妹跟着别人过。妹妹要是来看我，你就从那梦中来，梦中只有你和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声又一声的妹妹，以及那奇怪的调子，还有火光照亮得蹦跳的男人，漫天的繁星，一轮硕大晶莹的月亮……杜鹃仿佛置身于梦境中！她的心跳加快。杜鹃想，我是不是歌中的妹妹呢？那个妹妹要去看的哥哥又是谁？

白鹭围着杜鹃一边唱，一边跳，还不断地给杜鹃做鬼脸，杜鹃好是激动。

白鹭停下舞步，不再个人跳舞了，他靠近杜鹃，左手抓住杜鹃的右手，右手搂着杜鹃的腰，和着节奏缓缓的跳动。杜鹃先是一惊，白鹭突然的举动让她受惊不小，二十二岁的她，除了丈夫穆耍耍，还没有别的男人拉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腰。杜鹃也从来都没有跳过这样的舞。她想挣扎，但没有力气，她喘着气说道：“我不会跳，不会跳。”

白鹭说：“你身材这么好，这么漂亮！天生就是跳舞的料！我教你，很快就会的。”杜鹃先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可脚依然一次又一次的踩到了白鹭的脚。杜鹃连说对不起，白鹭连说不要紧！渐渐地，杜鹃的身子柔了，脚步也跟得上节奏了。

杜鹃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浪漫的梦，她在梦里摇晃着。白鹭情不自禁地说道：“杜鹃，可惜你生在大山里，埋没了，要是生在城市里，一定会成为经常在电视里亮相的歌舞明星！”白鹭的嘴几乎贴着杜鹃的耳根，热乎乎的气息弄得杜鹃的心里痒酥酥的。

杜鹃做梦都想成为白鹭说的那种人。她读小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唱歌跳舞，老师说她的歌声像百灵鸟那样婉转，说她的舞姿像杨丽萍的孔雀舞那样轻盈。可是，这些都成为遥远的过去了！这些年，杜鹃一直在大山里，从来没有走出过山外，她不知道白鹭说的城市，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白鹭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他俩贴得那么近，仿佛一个人似的。他们忘情地旋转着，旋转着。杜鹃觉得自己就像传说中的嫦娥，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飞翔，一直飞到晶莹剔透的月亮上……

音乐什么时候停止的，杜鹃不知道。白鹭把她扶到草坪上，让她休息一下。可杜鹃坐不稳，轻轻的倒在了草坪上，她感到天旋地转。白鹭扶着她，说道：“杜鹃，对不起，把你转晕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坐稳。她的心被巨大的幸福充实着。看着高大英俊的白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她忽然想到她的丈夫兽医穆耍耍，他的身上永远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杜鹃的心很酸，泪水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她说不清自己为啥哭了，她低着头，用双手捂住脸和嘴巴，娇小的肩膀不停地耸动。

白鹭走过来，蹲在她的面前，轻声说道：“杜鹃，你怎么了？”杜鹃依然低着头，不说话，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白鹭扶着她的肩膀焦急地说道：“杜鹃，杜鹃，你到底怎么了？”杜鹃用双掌抹了一下脸，低声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三）

一轮满月挂在空中，白鹭送杜鹃回家。杜鹃真希望回家的路永无尽头，让她与白鹭就这么幸福的走着。可这只能是一个幻想。

杜鹃到了家门前，低声对白鹭说道：“谢谢！”

白鹭与她告别之后就走了，是镇长派车来接他走的。杜鹃走近屋内，始终感觉到有道温暖的目光一直嵌在她的身上，触摸着她的心房。

此时，屋内的穆耍耍打着呼噜，说着梦话。杜鹃没去开灯，她不想看清穆耍耍那张干核桃似的老脸。

杜鹃轻脚轻手洗簌后，站在窗前，看着那轮晶莹透明的月亮，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的情愫，她的眼里升腾起灿烂的火焰，火焰照亮了一个男人潇洒的舞姿：“妹妹要是来看我，你就从那梦中来，梦中只有你和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杜鹃坐在靠窗的凳子上，她不想到床上去睡觉。她觉得有着这么晶莹透明的圆月的夜晚，是不适合睡觉的，特别不适合跟穆耍耍这样的男人睡觉。她嫁给穆耍耍两年了，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这么好的月亮呢？

杜鹃一直不喜欢穆耍耍身上的怪味，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她说不清。有猪马牛羊出圈时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又像烟火味，又像是尿臊味，总之，那种味道怪怪的，让日子也变得怪怪的。

穆耍耍是兽医，还是个割猪匠（重庆人称骟猪匠）。那些活蹦乱跳的小猪，被他一把抓住后脚，让其侧睡在地上，穆耍耍一只脚踩住小猪的后脚，一只脚踩住小猪的耳朵，嘴巴横横地含着一把银亮亮的小刀。没受过挫折的小猪哪见过这种场面，险些吓得半死，发出惊恐的刺耳的叫声。

杜鹃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是她嫁给穆耍耍的第二天。隔壁张寡妇家的小猪要割，就请了穆耍耍。那天穆耍耍一口气割了九个小猪，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人难以忍受。杜鹃发现自己看任何东西都是血红血红的，鼻孔里弥漫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熏臭味。她看着东摇西晃扭着腰艰难地逃命的小猪们，忽然想吐。她捂住嘴跑到一棵松树下，哇哇地吐得一塌糊涂。张寡妇跑过来，扶住她，笑着神秘地说道：“妹子，看不出来啊，才结婚第二天，就有啦！”从此后，每次杜鹃跟穆耍耍在一起，都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穆耍耍虽然个子矮小，但也踏实勤快。只是杜鹃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和他那骟猪匠的职业。尽管穆耍耍听了杜鹃的话，很少骟猪了，但杜鹃第一次见到穆耍耍骟猪的那种场景，总是抹不掉，而且越来越清晰。

杜鹃不喜欢穆耍耍还有个原因，就是穆耍耍干那事的能力和兴趣，跟他的小个子，简直是两极分化。刚开始时，他一晚上要干好几次，每次都凶猛、短促，没有半点前奏。直到现在，每晚也要干两次。每干一次，他身上的怪味，都让杜鹃干呕好一阵。可两年了，穆耍耍也算是白忙活了，他们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杜鹃定定的看着月亮，月亮都已经偏西了，夜很深了，她还是不想到床上去。她忽然觉得，在自己滚了两年的床上，会把这个晶莹透明的圆月弄脏的。她想，白鹭应该到镇上了吧！或许，他已经早到镇上了，已经躺在床上了，说不定他还会想到我呢！

杜鹃记得，白鹭搂着她跳舞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说过：“杜鹃，你这么漂亮，要是在城里，有多少优秀的男人围着你转啊，走到哪里风光到哪里！”白鹭说出的话语，让杜鹃耳热心跳。城里，城里真的有那么好吗？白鹭还给了她一张名片，说，今后要是想到城里，就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地址去找他，他会请她吃烧烤，进歌厅，找适合的工作的。杜鹃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借着月光看，那字太小看不清。她把名片放在掌心里，捂在自己的脸庞上，她发现自己的脸像火一样的烫……

不久后，杜鹃变了。变得有些神情恍惚，教书也不像原来上心了。自从遇到白鹭后，她觉得自己必须换一种活法了，尽管这种活法她还看不清，但毕竟在她心里掀起了波澜。

（四）

杜鹃让学生做数学题。她站在讲台上，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白鹭，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篝火，看见了白鹭沙着嗓子蹦蹦跳跳地歌唱：“妹妹要是来看我，不要从那小路来，小路上的毒蛇多，我怕咬着妹妹的脚……”杜鹃笑了，忽然觉得腰部痒酥酥的，那是白鹭温热的手搂着她的腰，她眼里涌出了泪水。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一轮圆月又升起来了。杜鹃一个人到了那个曾经唱歌跳舞的山洼，地上黑乎乎的一团，那是篝火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四周的山像刀砍斧削似的壁立着，仿佛就要倒下来似的，月光像冰凉的水一样倾泻下来，映亮了山和树，使大地斑驳了起来，有轻微的风掠起杜鹃的长发，有不知名的夜鸟在鸣叫，杜鹃的心凉了，满胸萦绕着人去楼空的孤寂。

她从灰烬上抓起一块二指大的木炭，握在手里，仿佛握住了那个且歌且舞的不眠之夜。她又解下头发上那块淡蓝色丝巾，轻轻把那块木炭包裹了起来，捧在手心，捂在胸前。她在想白鹭，白鹭在哪里呢？他在他的城里，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呢？他也在想我吗？凡是有圆月的夜晚，杜鹃都会来到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山洼，看着那逐渐消失的灰烬，坐在那块光滑的石头上，双手捧着那块用淡蓝色丝巾包裹着的木炭，看着山洼上的圆月出神。

穆耍耍察觉到杜鹃变了，变得神神秘秘不可理喻了。尤其是每当月亮好的晚上，她就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像一根木头，看着月亮发呆。穆耍耍想着床上的事，一再的催促，杜鹃始终不动。穆耍耍生气了，他用力把杜鹃抱到床上，像猪羊一样摁倒，删繁就简，长驱直入，三下五除二就把床上那事搞定了。搞是搞定，可杜鹃并不像以前那么逆来顺受了，她居然对穆耍耍的行为开始反抗了，这不得不引起穆耍耍的愤懑和怀疑。穆耍耍学会长点心眼了，他开始跟踪杜鹃。

穆耍耍以为杜鹃跟野男人幽会了，他跟踪了三次，每次都看见杜鹃一个人走到山洼，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捧着个东西定定的看着月亮出神。他手里握着割猪骟羊用的锋利的尖刀，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他假想中的男人出现，他在心里恨恨地决定，一旦那个男人出现，他就瞅准时机，把他像骟猪一样骟了。可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每次杜鹃都要坐到一至两小时才起身往回走。穆耍耍在暗中抄近路跑到家里，不一会儿，杜鹃也回到了家。穆耍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杜鹃：“深更半夜的，你到哪里去了？”杜鹃说：“月亮好，我出去看月亮了。”

穆耍耍疑惑地说道：“看月亮，月亮有啥子鸡巴好看的？”

杜鹃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穆耍耍毛骨悚然。这跟平时的杜鹃判若两人。穆耍耍断定，杜鹃一定是鬼魂附身了。可在这山里，谁的鬼魂找到她了呢？说实在的，穆耍耍是很喜欢杜鹃的，杜鹃在寨子村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要不是父亲是村支书，用十棵水桶粗的松树给镇中心小学校长，作为杜鹃代课的交换条件，要不是杜鹃父亲死的时候，父亲给了两百斤大米的救济粮给杜鹃家，这么好的杜鹃也就不会嫁给自己了。可是，她却让该死的鬼魂缠上了，他得尽快想办法。

穆耍耍请来了巫师为杜鹃驱鬼。巫师说杜鹃是被一个冤死的色鬼缠身了，要两只公鸡，一只猪腿，六十六斤大米，两百人民币才能把鬼魂驱除。穆耍耍心疼，但为了驱除杜鹃身上的鬼魂，他还是忍痛割爱，准备了巫师所要的东西和钱物。

巫师装神弄鬼，杜鹃非常反感，愤怒，便大声斥责道：“你给我滚出去！我好好的，谁要你折腾？”巫师拖着声音说道：“你被鬼魂缠得这么紧，再不驱出就没命啦！”

杜鹃睁大眼睛，大骂巫师，骂巫师是鬼魂，是骗子。杜鹃越是反抗，巫师越说她病得不轻！

巫师让穆耍耍把杜鹃捆绑了起来，绑在堂屋正中的一张桌子上，然后关上门，手持木剑，在黑暗里念叨，声音怪异，调子鬼魅，令人毛骨悚然。

杜鹃被折腾得昏迷了过去，醒来后依然眼神呆滞，像一片枯叶，好像一阵轻微的风就可以把她吹走。

（五）

月圆的晚上，杜鹃依然独自往山洼跑。穆耍耍为弄明白原因，他依然偷偷地跟踪杜鹃。

令穆耍耍百思不得其解的场景出现了，杜鹃缓缓地脱下衣服，把衣服铺在草地上，赤身裸体站在衣服上，双手慢慢举起，像往脖子上系什么东西。然后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轮又圆又大的月亮。

穆耍耍的心快要跳出了喉咙，他原想杜鹃是跟野男人幽会，没想到是她自己把自己脱光，一个人裸着身体看月亮。月光把杜鹃的身子照得太好看了，她的头发在微风中缓缓飘动，脖颈又细又长，奶子又高又挺，腰细细的，腿长长的，臀部圆圆的。穆耍耍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的杜鹃，天天搂着杜鹃的身体，但就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杜鹃还可以这样好看呢？穆耍耍的身子热了，“情圣”勃起痒舒舒的。

一阵微风吹过，穆耍耍忽然清醒过来，这是哪一门子啊！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站在山洼里，不是疯了，不是鬼魂缠身，那又是什么呢？

穆耍耍很想冲出去给杜鹃两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把她拖回屋里，捆在凳子上，等到天亮把她送到山外的精神病院去。

可穆耍耍还是忍着，他要看个究竟。

杜鹃慢慢地坐在衣服上，然后躺下去，她的双手放在突起的胸脯上，好像在缓缓蠕动。正当穆耍耍的情绪实在难以控制的时候，他看见杜鹃缓缓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然后站了起来。她的胸往前一挺，屁股往后一翘，把穆耍耍的心都看痒了。这是杜鹃吗？这是他每晚搂抱着的那个杜鹃吗？

杜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然后慢慢地往回家的路上走。穆耍耍抄近路赶回家，心慌气短地等待着怪异的杜鹃回来。他准备好了绳子，决定把她绑在凳子上，天亮后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疗。可杜鹃回来了，她一脸的镇静，令穆耍耍无从下手。穆耍耍装作没事是的，问了些不着边的话，就不再说什么了。杜鹃洗漱后就去睡了，穆耍耍脸脚不洗也上了床。他正准备干那事时，杜鹃拼命反抗，又是抓又是踢的，嘴里大叫着：“畜生！你是个畜生！”

穆耍耍不管不顾地继续着美事，他一边拼命地抽动，一边搧杜鹃的耳光。杜鹃的嘴角流出了鲜血。杜鹃很想跟穆耍耍拚了，但她却又没那个胆量，只好走出门外，合着山风声嘶力竭地痛哭了一场。她痛下决心，一定要离开这个恶魔！

时间慢长地度过了两年，杜鹃妈妈的身体无大碍了，杜鹃也可以离开家了。这年暑期学生放假后，杜鹃把妈妈寄宿在小姨家，将自己几年集赚下来的钱作为妈妈的生活费给小姨后也消失了。

杜鹃用纱巾包住那块二指大的木炭，手里握着白鹭的名片，走出了大山，去找白鹭。白鹭说过的，她要是想到城里，就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地址去找他，他会请她吃烧烤，进歌厅，找适合的工作的。

本来她可以先打电话的，但她觉得，她要在一瞬间从天而降地站在白鹭面前，她要看白鹭看到她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惊喜。

她这是第一次到城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新闻中心，她踮着脚走到新闻中心的301室门前，这是白鹭名片上的地址。门虚掩着，她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请进！”

杜鹃推开门走进去，看见一个秃顶的老头用手推着厚厚的眼镜片看着她，说道：“你有什么事？”

杜鹃说：“请问，白鹭是在这里吗？”

老头说：“白鹭？哦，是在这里过，可一年前就辞职了。”

杜鹃说：“他怎么会辞职呢？”

老头说：“不知道呢！他是合同工，听说一年前他的妻子自杀了，他就辞职了。”

杜鹃的脸色苍白，说：“他到哪里去了呢？”

老头说：“好像去江城了，他妻子活着的时候，是在江城一家报社。”

杜鹃声音颤抖地说道：“他有妻子？好好的啷个会自杀呢？”

老头说：“姑娘，你是他的什么人呢？”

（六）

杜鹃决定到江城去找白鹭。她乘坐的是班车，到了江城的车站。车站人头攒动，杜鹃一下车，就被卷进了人潮。她茫然四顾，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她在一家小吃店吃了一碗面条，然后在小吃店外，对着水管吸了一饱冷水。好多人都好奇地看着她，她顾不了那么多，一转身，融进了人群中。

走着走着，她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可哪知，电话里却一直处于“嘟嘟”的盲音状态。杜鹃想：“既然你白鹭是记者，一定是在报社工作，我就是找遍江城所有的报社，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你。”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到江城的第四天，杜鹃终于找到了白鹭。在一家报社门口，白鹭背着相机，穿着风衣走了过来，杜鹃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来了。看着白鹭就要与她擦肩而过，杜鹃喊了一声：“哎！……”

白鹭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杜鹃，然后说道：“是你？”他的声音和眼神，除了惊奇就是冷淡。白鹭把杜鹃叫到侧面的树林里，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说道：“杜鹃，你怎么找到这里来？怎么变得又黑又瘦了？”杜鹃用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不争气的眼泪蓄满了眼眶。

白鹭没多大变化，只是瘦了些，但看上去更精神了。

白鹭虽然问长问短，但始终保持着距离。在断断续续的交流中，杜鹃说，他走后她就喜欢独自去看月亮，说穆耍耍因为她去看月亮就打她骂她伤害她不把她当人看……杜鹃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口袋里，轻轻摩擦着那块包有木炭的淡蓝色丝巾。她想送给白鹭，但始终都没有拿出来。

这样的场景，与杜鹃设想的场景南辕北辙。

白鹭语气里透露出真诚：“杜鹃，你不该这样的！你这样跑出来，不知有多危险，路途那么远，费钱不说，你的家人会着急的，你的学生会想你的！你应该在寨子村好好的教书，再跟穆耍耍好好的沟通，相信他会改变的，会对你好的……”

杜鹃自顾自的说道：“你说过的，我要是到城里来，就找你，你会对我好的！”

白鹭忽然抬起头，看着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天空蓝幽幽的，什么都没有。

白鹭看了看手机，说道：“现在都快一点了，我们吃饭去吧，前面那家小馆子，味道还挺不错的。”

在吃饭的时候他们很少说话，两人都饿了。

白鹭看着眼前的杜鹃，虽然瘦了，透露着疲惫，但那轮廓，依然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透着清纯。

杜鹃把跟白鹭在一起的情景，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遍，那丝丝缕缕的温暖，不知为何成了眼前的陌生。

白鹭没把杜鹃带到他租住的地方。这些年，他也混得很艰难，他在原先那个城市，妻子却在江城。他和妻子是大学同学，因为对文学共同的热爱，他们恋爱了，结婚了。文学不但没让他们的婚姻幸福，反而摧毁了他们的婚姻。喜欢浪漫的天性和残酷的现实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白鹭转回了老家那个城市，在报社当了一名记者，妻子留在了江城一家报社。

妻子是大学里的校花，她的漂亮是不容置疑的。他们美好的婚姻只是昙花一现，就陷入了危机。他是在结婚一年后发现妻子有了外遇的，外遇的对象是她所在报社的老总。那个老男人至少大她二十岁。可妻子愿意跟这个老男人闹得满城风雨。

白鹭曾捉过一次奸，而且还抓了个现形。家丑不可外扬，白鹭痛苦地原谅了妻子。白鹭明白，他没有能力让妻子死心塌地的跟自己，主要原因是，他既没有权，也没有钱，而妻子又特别看重他没有的这两样东西。两年前他到寨子村，就是为了策划一个大型的文化旅游专版，这个专版可能会给他带来不菲的经济效益。为了妻子，为了有一个幸福的家，他急切需要钱。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策划好了这个专版，分管文化旅游的副区长被双规了，报社取消了这个策划，白鹭一个月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后来，白鹭又搞了几个策划，都因种种原因，被迫取消了。再后来，就得知他妻子自杀了。据说那个报社老总的老婆，整人的手段高明，神不知鬼不觉不留半点把柄，摧毁了妻子的心理防线，让妻子生不如死。因为妻子写了遗书的，遗书上说，她对不起白鹭，她的死跟任何人没有关系，只有死才是她最幸福的归宿，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白鹭决定到江城发展。通过应聘，他到江城这个报社还不久，他还没站稳脚跟。

可以说，他几乎把杜鹃都给忘记了。虽然寨子村给他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但被现实的生活淹没了。

现在，杜鹃从天而降，他感到突然，也感到有些慌乱，因为杜鹃是专门来找他的。他没想到寨子村之行和自己情之所至的几句平常话，会对一个大山里的女人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他觉得他真还没有能力帮助这个女人。

白鹭有些内疚，但又没有办法，便说道：“杜鹃，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杜鹃坚定地说道：“我不回去了，你帮我找个工作吧！”

白鹭说：“这年头，哪那么容易找到工作啊！好多大学生都没门路呢！”

杜鹃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像我这样的人，可惜生在大山里，埋没了。”

白鹭苦笑着说：“我是说过啊！可是……”白鹭顿了顿，继续说道：“杜鹃，这城里，真的不是农村人待的啊！……”

白鹭还想说什么，可却找不到词了。

白鹭掏出五百块钱，递给杜鹃，说道：“杜鹃，都怪我没本事，帮不了你。这点钱，你拿去作路费。我觉得，你还是回寨子村去吧！你的亲人在等着你，你的学生也在等着你呢！”

杜鹃很失望，心里空荡荡的。她走出了寨子村，就再也不想转回去了。

她千里迢迢奔着白鹭而来，可白鹭却要她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她没有接钱，她说：“我有的，谢谢你。”其实，她知道，她身上只有三十块钱了。可她告诉自己，你凭什么接人家的钱呢？

杜鹃决定离开白鹭。她不恨白鹭，她相信白鹭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七）

天无绝人之路，杜鹃走在大街上，她要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靠自己的劳动生活下去。

她不知东南西北地走到了一家名为“好又来”的小旅馆门前，天快黑了，她歪着头看屋子里粉红色的灯光。一个花枝招展的胖女人笑笑眯眯的迎上来，说道：“哟，大妹子！要住旅社吧！这里只要二十块钱一个床位，挺干净，舒服得很，快来看看吧！”胖女人连拉带拖就把杜鹃给拉进了屋里。

杜鹃走投无路也只好硬着头皮住了下来。胖女人拉开桌子，摆上饭菜，拉杜鹃坐下，热情地说道：“吃饭！快吃饭吧。”杜鹃感到突然，尽管特别别扭，但她还是稳住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样呢？尽管肚子很饿，但她还是往后退着，说道：“我吃了的！”

胖女人看着她疲惫的神色说道：“没有吃，你肯定没有吃！客气啥？相逢就是缘，我一看你就是个善良的人，身段好，脸蛋好，美人胚子呢！”杜鹃脸上火辣辣的，像着了火似的。胖女人把她按在一张木椅上坐着，将一双筷子放在一个装满米饭的青花瓷碗上，把碗硬塞在了杜鹃的手里。

坐在一桌吃饭的，还有四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她们浓妆艳抹，浑身散发出怪怪的脂粉味。她们扭着声音笑说道：“美姐啊！这么客气，像见到亲妹妹一样，还没见过美姐对哪个妹妹这样热情的呢！”

胖女人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小妖精，嫉妒啦！你看，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你看那眉毛，嘴巴，不是很像我吗？我年轻的时候，就像我这个妹妹一样漂亮。”胖女人说着就夹了一大筷子炒肉片放在杜鹃的碗里。

听到胖女人自吹，其中一个女子哈哈地说道：“你就吹吧！反正吹牛又闪不到腰杆。”另一个接着说：“呵呵，闪不到腰杆，你看美姐哪还有腰杆啊？”大家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笑得白亮亮的乳房一颤一颤的。

杜鹃从来都没见到过这种场景，她实在是不习惯，脸憋得彤红，几下就吃完了碗里的饭，客气地说道：“你们慢慢吃啊！”

胖女人说：“妹子，要吃饱啊！来来，再吃一碗！”

杜鹃说：“吃饱了吃饱了！”她连忙站了起来，坐在门边的木椅上。

杜鹃去付旅社钱，胖女人不收，胖女人说：“今晚免费，真的是缘分，我一看见妹子就亲切。”

晚上，胖女人来到杜鹃的房间，亲切地跟杜鹃交谈。

胖女人说：“妹子，像你这样的身段和脸蛋，要是气色再好一点，客人一定喜欢，一个月赚个五六千块钱，力都不费。”

杜鹃觉得胖女人热情可亲，也学着那些姑娘，喊她美姐。杜鹃惊奇地问道：“美姐，做什么一个月能赚五六千块钱啊？”杜鹃想起自己代课，每个月只有几百块钱。五六千块和几百相差多少啊？

美姐说：“在我这里，吃住免费，只要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客人一高兴，就会大把大把的给你钱。我还可以每个月给你一千块的底工资，还有提成，只要乖一些，赚八九千块都不成问题。”

杜鹃动心了。她虽然舍不得她的学生，但她又特别的讨厌穆耍耍，她再也不想见到穆耍耍了，她受够了。她想，即便她走了，镇中心校也会派老师去教那些学生的。

杜鹃说：“美姐，你说的是真的？”

美姐说：“我的傻妹妹呀，美姐说的当然是真的了。”

杜鹃高兴地说道：“那我就跟着美姐干了。”……

很快，杜鹃就发现，小旅馆的姐妹们干的是皮肉生意。那些男女发出的形形色色的声音吵得她心惊肉跳。杜鹃要走，但美姐不准走，美姐已经把杜鹃的身份证扣押了。

杜鹃说：“我绝对不做这种事。”

美姐说：“那你就跟我买买菜，煮煮饭，帮我打打杂，我照样每月付一千块钱给你。美姐还说：“妹子，真的是缘分啊，姐姐太喜欢你了。”

杜鹃留下了。

有好多个男人都喜欢上了杜鹃，有的还动手动脚的，杜鹃惊恐地躲着。这时，美姐就解围说：“对不起，这是我妹妹，她不是做这个的。还有其她妹子嘛，嫩得很，包你们满意！”

其中来了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寸板头，大眼睛，乍一看，挺像杜鹃朝思暮想的白鹭。杜鹃偷看男人，男人也看杜鹃。

男人对美姐说：“只要杜鹃愿意，我可以出高价。”

美姐说：“已经有好多人打她的主意了，她都没干，这下就看你的本事了。”

男人已经是第五次来了，每次都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抽烟，时不时的看一眼杜鹃，有句无句的跟杜鹃说话，然后便走了，也不像其他男人，只要逮到一个女人就迫不及待的奔去楼上的房间。

面对这个与其他嫖客不同，长得像白鹭的男人，杜鹃有点动心了。她对这个男人也有了好感，在心里她已经把这个男人当作白鹭了。可她知道他并不是白鹭，白鹭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见杜鹃对他有好感，男人便站起身，走到杜鹃面前，客气地说道：“妹子，我知道你是个纯洁的好女人，你能陪我到外面吃夜宵吗？”

杜鹃心跳加快，脑海里浮现出白鹭的影子，说道：“我要跟美姐忙事呢！”

美姐笑着说：“没事的，这会儿不忙，你就陪这位大哥去吧！”

杜鹃跟着男人出了门。旅社后面是一条河，没汽车经过时，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杜鹃抬起头，透过霓虹灯，看见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她说：“大哥，我们不吃夜宵了，我们到河岸上走走，看月亮，行吗？”

男人顿了顿，说：“看月亮，月亮有啥好看的啊？”

杜鹃说：“月亮很好看的啊！”

男人说：“那好吧，月亮好看，我们就看月亮。”

杜鹃抬着头，看着月亮，悠悠地说道：“怎么这城里的月亮，有时好像病了一样，没有半点精神。这会儿好像就明亮多了。”

男人笑着说：“你倒像个诗人，说话都像写诗一样。”

杜鹃自顾自的说道：“我们寨子村的月亮，亮得很，精神得很，天天都像今晚这个时候一样！哦，大哥，今天初几了？”

男人看着杜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哦，是八月四号。”

杜鹃说：“我说的是农历。”

男人扳着指头算，说：“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三。”

杜鹃说：“哦。要到十六才好。”

男人说：“怎么要到十六才好呢？”

杜鹃说：“你不明白的。”杜鹃知道，那个永生难忘的日子，就是农历十六。

男人靠了过来，说道：“那十六的晚上我来陪你看月亮，好吗？”

杜鹃依然看着天空，说：“好！”

这时，男人的双手已紧紧的搂住了杜鹃的腰，杜鹃也没反抗。

农历十六晚上，杜鹃如约来到河岸，那男人早就等在了那里，他们头顶上空的月亮像寨子村的月亮一样，亮得很，精神得很。

（八）

杜鹃跟着男人来到一个临时停车场门口，一辆奔驰轿车开了过来，司机走下车立即打开副驾座车门，说道：“春总，请！”未等男人开口，杜鹃惊叹道：“春总？”“什么都别问了，快上车吧！到那你就知道了。”春总说着让杜鹃坐到了副驾座位上，自己则坐到后排，招呼司机开车了。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向杜鹃招呼道：“嫂子坐好了，前面段路有些颠簸。”司机的一句“嫂子”喊得杜鹃脸都红到了耳朵根。车一路狂奔，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杜鹃下车一看，差点惊呆了，一座豪华景观大楼正中赫然巍立着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龙华旅游集团”。杜鹃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春总要忙于其它事情，便让司机带着杜鹃向大楼走去。一出三楼电梯，杜鹃就看见了总裁办公室，对面是副总裁办公室。

片刻后，一位面容娇嫩的女子来了。司机对女子说：“韩秘书，人就交给你了，等会安顿好嫂子后，春总就过来接她。”

“你放心，我会安顿好的。”韩秘书说着，麻利地打开副总裁办公室门，领着杜鹃走了进去，介绍道：“杜总，这就是您的办公室。”“我的？”杜鹃如做梦一般。

她环顾着办公室，对秘书问道：“韩小姐怎么知道我？我又怎么能够胜任副总裁这个职位？”“这很简单，春总说过您的情况，相信您有这个能力的。”

“多谢韩小姐夸奖，我对旅游这个行业可是一巧不通啊！”“没关系啊，不懂可以慢慢摸索，学着干，您身边不是还有个旅游专家吗。”两人正说着，春总走了进来。

杜鹃坐在春总开的一辆宝马香车上，心情无比激动。春总心里也心满意足，他终于找到了眼前这个如花似玉且心地善良的女子作为伴侣，这对他将来的事业会有很大的帮助。

春总说：“杜鹃，你明天去印点名片吧，这样工作起来也方便。”“印名片？”杜鹃感到陌生。“是啊，你也是集团公司的高管，怎么能没有名片呢，就像我这个名片的样子做。”春总说着将一张印有自己大名的烫金名片递了过来。

杜鹃接过名片，通过车内灯光照射，“中国龙华集团总裁春波”显得特别的耀眼。望着名片上的“春波”，杜鹃心里更加激动了起来，她望着眼前这个春波，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电视上的一则报道，说一位跨国集团公司老总春波先生代表公司为某地震灾区捐资一个亿。“你就是电视上讲的那个‘春波’？”杜鹃问道。

春波笑道：“怎么，不像吗？”“像，真是太像了！我说嘛，我总觉得你啷个那么面熟哟。”“杜鹃，你知道吗？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哇！”“你找我？为什么？”“因为你知道寨子村的前世今生啊。”春波调侃道。

听到春波的话，杜鹃有些吃惊：“你是说寨子村吗？你怎么知道有个寨子村呢？”“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那里有棵千年的杜鹃树呢！我更知道你们镇上的刘镇长，他可是我多年的朋友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还穿过我的开挡裤呢。”春波笑说道。

杜鹃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难道我这次离开寨子村到城里来，是刘镇长告诉你的？”“当然，要不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城里？他还传了张你的照片给我呢，不然，我恐怕是没法找到你喽。”

两人说着，车子来到了一幢豪华别墅前。春波将车子停了下来。杜鹃跟着春波向豪华别墅走去，迎接他们的是春波的父母和一名年轻的保姆。两位老人见到儿子带着这么个美丽善良的儿媳，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经过相处，一家人其乐融融，相敬如宾。杜鹃精明能干，很快适应了工作环境，与春波一道把旅游集团经营得井井有条，最终进入了世界500强企业之列。为更加壮大中国龙华旅游集团在世界上的地位。三年后的一天，杜鹃带着春波来到了寨子村，准备开发这里的乡村旅游业。

此时，穆耍耍已经外出打工了。他自知婚姻必须是你情我愿，所以穆耍耍也另外成家了。……

经过考察，春波和杜鹃认准了寨子村的发展前景，正式决定在这里投资开发文化旅游业，杜鹃兼任董事长和总经理。得知有人到寨子村发展旅游业，市、区、镇各级党委政府都很重视，扩建了通往村里的公路，在办理相关手续中，一路绿灯。经过筹备，寨子生态旅游公司挂牌成立。

开工典礼时，各级领导来了，寨子村人全都来了。寨子小学操场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片热闹景象。

剪彩仪式上，杜鹃笑着高声说道：“父老乡亲们，咱寨子村的路亮堂了，以后大家甩开膀子大胆的干吧！用不了多久，寨子村就会变成令城里人羡慕的天堂！”短短的几句话，在村民中掀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掌声。

此时，杜鹃花开了，那花朵散发出蜜一般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