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春之晨醒来。
古人十分聪明,在计数岁月时,除了节令,还有属相、甲子,而把孕育中的生命视之如生,所以有了虚岁、实岁之分。
溯流而上,历年表,代表了历史,也代表了时间,沉稳中透出一种大气,柔美中饱含着向上的力量。没有准确刻度的古代,通过结绳记事传承文化,继而创造了节气歌,文字也记录了时间的进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先坐在草丛里,在发明了时间。
年复一年,看似简单,优胜劣汰,却有一条伏线划出自己的使命。通过一个人又一个人的逝去,一朵花又一朵花的绽开,延续未知的走向,演绎生命的神奇。
假如立春是开始,酸甜苦辣自在其中,连绵不绝,时光点缀出生命的往事和回忆。大寒,则是终结之处。
雨水,多么空灵的两个字,读起来有淅沥之美。雨水在过去是雪、寒霜,在远处是雾、液体,在近处则是柔弱的铅笔画,每个笔画都可以牵出一段温情的记忆。光线敲打着半睡半醒中的土地,也折射出内心深处的忆念、向往与乡愁。
顾盼和领悟之间,画面见证了一个人的过去,脑海中一次次浮现的,是乡村的晨昏。那些炊烟,那些鸡鸣,那些枯荣的野草,一旦离开视线,就无从找寻。世世代代,任何一个节令,都会记下精神的痕迹,也有动人的故事。总是千年万年在这现实层次的枝头停留,既是前生,又是泥土的后世。在我的心里,希望能如种子一样,发芽生长,铺满回忆。
古老、传统、民俗的雨水,滋润了土地,养育了万物,那无边的空旷,反成了殷切的期待。这样一种千年延续的节令,开始从这里启程,未来从那里诞生,令求索的心怦怦直跳。因此,一切曾消失的、寻找过的脚步声,总又重重响在后来举起的鼓面……
节令,就是客栈,镶嵌在静静的时光中。一粒沙的极致是无边无际的沙漠,一个人的极致是身处其中的国度,一秒钟的极致是沧桑的过往。岁月有枯荣,晨昏有明昧,在熙来攘往的匆忙中,谁也记不清多少辈多少代了。仿佛只在恍惚间,我住进一粒种子里,心中不由感叹,未来的风雨将有几何……
曾经,静听寒风的怒号,深感萧瑟的诗趣,直到两眼酸涩,头脑一片空白,浮起一堆堆泡沫和一个个涟漪。在异乡,当我伸出一朵雪花的手掌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不合时宜。风扫尘,雨洗道,好像到了别人的故乡,又好像只是路过自己的村庄。
大地渐渐泛起绿色,那激情犹如潮水涌了上来,让我想起一块一块陷入水中的糖。大的、小的,晶莹、纷乱,摇摇晃晃的,相互簇拥着,向水面漂升。隔着透明的玻璃杯,此刻的思绪因而升腾如洁白的云朵,四处弥漫,心灵和头顶的天空一样的模糊又一样的澄澈。我深知,这样的季节,不管播撒怎样的种子,都会长出茂盛的枝叶和丰硕的果实。
有一些犁铧磨得发亮,有一些耕耘深入坚冰,时间能浸润所有的智慧,好似步入了世外桃源。只要目光抵达的地方,就有节令的影子。我们遵循古老的传统、习俗,跟随在祖辈的身后,眼神流露着几许希望、几许寄托。
麦已起身,到处是绿色的眼睛,从叶尖到叶柄,一丝丝醒转,一缕缕飘逸,总有一些绿色细节触动人心。在阳光中和着小小的水珠飞扬,一份辽远被温柔的光舒缓地展开,绿油油地葳蕤起来。那些根基很深的绿色,连接着村庄的源头,延续着人类的规俗,样样都是似曾相识,都能心领神会,随处点染着置身其中的环境。
箕子《麦秀歌》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麦苗一茬茬地长大、老去,最终消匿了身影。不要难过,也不要怀念,哪怕一茎草,都会有盘根错节、脱胎换骨的升华过程。
如果我是一棵树,是否会在坚守一隅时想了解远方,了解未知,了解身外的事物?那乡愁,是可知中的不可知、不可知中的可知,是生命在流离失所途中低唱的哀歌,是走到时间尽头也不闭合的眼睛。
24个节令,只是一段过渡、一种经过、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边际、一个方向、一个终点、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多年来,我一直漂泊。因为草籽的重量,带来一些希望,绽放一些美丽。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无根的人,一个始终走在路上的人,一个没有归宿的漂浮者。
雨水本一物,只是形不同。雨,云之化身;云,水之升腾。它们是时光的形影,在语言的尘雾中集聚起来,丰富而有活力。“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之于我,寻找其中的事与迹,从开始到结束,是丝缕一般的诗情。
后来,我像定居者一般生活在这里,重新变成一个孩子,握起不足手指长的铅笔,就是一间茅屋下,也能闪烁出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