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
草帽,是它的名字,一个乡气十足的名字。
草帽渗入了涩味,但形象却诗情画意、朴素率真,靠的是心灵中没受污染的草禾与时光的妙手。
因得了阳光的厚爱,草帽便有了晶莹光亮的形态、俯首飞舞的魂、云飘水自流的情怀。
总有一些不用赶什么时辰的赴约,透过往事,穿越繁芜,络绎而来。于灯下茶前,或街头拐角之处,陷入沉思,给过去投去满怀深情的一瞥。
记忆中,我也有过一顶草帽,从那鬓角,有时会意外飞出只雪白的雏鸽,翅膀推开了面前的风……
这印象叫人十分好奇和惊讶,不由地想到童年的往事。那种似痒若刺的感觉,如影随形,痛苦不堪,而梦境则让这种痛苦蔓延到所有的白天黑夜。请原谅我像一名生疏的吉他手,记忆残缺的那一段我弹不出乐谱。我知道自己与故乡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有时担心一枚落叶惊出了鸟鸣,担心一阵雾气所引起的潮湿的伤感。这个在民谚与节令中长大的孩子,有时还觉得自己就是地里长出的一株麦禾、一根草、一片叶子,细微的体验皮肤一般漫延,沉淀成一圈圈的年轮。此刻想起来,我几乎触摸到了自己的过去,触摸到了人生起始的地方,心中却涌起一种苍凉。
不知,大风何时卷走了童年的草帽?
许是一种思念,但我更愿表述为一种对美好亲情的诗话,或者说,是对生命执著的爱延伸到了生命之外——现实有太多令人随时升起又随时坠落的感伤。数十年过去了,那顶草帽早已无影无踪了,虽然有时感觉它依然还在。
清风出袖,明月入怀,它使周围的阳光不再刺目,随之变得暗淡下来,一蓬凉意不可思议地显现。它的清凉并不突兀,而是可掬的清凉,溶散有致,熨帖灼热浮躁的红尘,犹感满室可人的幽静。
草帽,就挂在我面壁的墙上。
它在沉思,在暗自掂量。抬头时,它感伤地看见了盛夏一一闪过的面庞,顿觉汗珠有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冲动,渐行渐远,更体会到周围的一切是那么亲昵,心灵深处伴随某种夜莺般的歌声响起。千百年来世人反复吟哦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随即给我带来一丝纯净的草木气息,神之为凝,思之为深。蓦然间,几乎没有什么理由,我被自己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不为舒适,亦不为艰辛——平凡的生活也如此美好。
捻指间,岁月如水逝去,不留一点痕迹。草帽在我眼里,好像一位迟暮的老人,走不动了,蹲在那里喘息。叹声低回处,几分无奈、几分苍凉……
不。在我心中,那草帽分明是一种情绪、一种象征、一种按捺不住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