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站在我家屋后的菜地边，就能听到徒骇河明澈的水响，此起彼伏地溅了过来，发出新鲜的水草和与鱼的气味，便使人觉得如同伫立在摇曳的一叶轻舟上，心里即有了一点漂泊之感，连衣袂也染着几分湿润的阳光。那时，空气亦如枝头新生的嫩叶一般新鲜，且绝无牵绊，绝无伤害。一种透彻的愉悦与感动，涌上我的心头。

 一阵微风翻越河水走了过来，拂在脸庞上，扑朔迷离的感觉，夹杂着青草的味道。刹那间，将我的童年给刮走。那是一个初夏的正午。

 记不清是在那一年，我顶着一头茸茸软发，跌跌撞撞里扑进家门，闯到鼻尖的先是一股微微苦涩、微微香甜的柴火味，紧接着，我便听见自己没来由的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无比清脆响亮、肆无忌惮，却好像还带有些莫名其妙的意思。譬如懵懂，譬如无知，譬如在尽力表达着生命在成长过程的祈愿与惊喜。在时断时续的回忆中，走了河岸的汀步，走了流水的徘徊，透过芦苇的缝隙，阳光穿过一朵又一朵的云彩，照亮守望的心。我似乎还看到了一些单纯不再的、视线之外还末蒙尘的时光，童趣的迷恋，倾心的投入，不加刻意地，时间又回到了质朴和本真的一面。

 面对这样深沉广泛的爱，心灵无比充实自由，生命无比宽厚坚强，学会了把每一天都过得生动而富有意味，知道如何对待困难和波折。因为年轻和真切，一切便都是有可能的。有时体味到乏力与惨淡的处境，也不再暗自道出一声叹息，明知难有收获，也要抱着有所追求的心态去奔赴。因为知道了人生不易、世事多变幻，有限的时间在刹那间难以化为无限的可能，有些阻碍我是永远也无法超越的，但我情愿做出自己毕生的苦役。一些存在的事物已逐渐风化，丧失了原有的形迹和意义。还有一些能记得住人情世故，很快成为悠久岁月里极难忘怀的故事。

 抬头望去，因了一缕淡淡飘起的炊烟，原来宁静的画面空灵生动起来，视野里的一切都蕴含着诗意了。

 初夏的田亩又溽又亮，泥土在悄然翻身，没有彻底醒转的样子。还有农人或趋或躬的身影，那暗哑的色泽，像土地长出了一个个黑点变化各种不同的姿势。这是多么自然、随意、优美、纯朴，完全是即兴的，饱含了生命的质感。人生苦短，而土地不朽，有点令人心酸的一个总结。那身影还在传递着心里难平起伏的事情，令人在清醒以后的感动里，有了超越珍惜的处世态度。

 阳光下，但我更愿意表述为一种对美好开始的理解，或者说是我回归现实最好的方式，身心体验着一种具体的幸福。而沧桑的家园，却代表了永恒的朴素和真实，有过的微风清洗了一身的不醒和混沌。不过此刻想起来，我还看到时光从不露声色中露出锐利的锋芒，缤纷的梦想失去了色彩，童年的天空褪成纯净的灰白，甚至来不及令人去感叹和回忆。

 只要天空依旧明亮纯净，只要河流依旧年轻流畅，只要丰腴的土地不曾风化，未来的时光将会永远动人。

 正午。

 这不是一个象征或隐喻，而永远昭示着一切美好、浏亮、率真的存在。此时此刻，其实就是一种境界，一种进入之后就永远也忘不了的境界。

                                                         2015.4.23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