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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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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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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吟

夜的记忆,是一种流淌的记忆。

暮色渐浓如帐,斜阳渐沉如卵,余晖是飘向远方的小船。月影落下,水波一样晃动。这模糊的梦的边缘,安详地闭上疲惫的双眼,是朝圣者般的孤独。

站在阳台上,张望的眼光没有着落,愈发怀念麦垛柳梢上的一弯新月,让人生出飞翔的感觉。漫无边际的田野化为绿萝,鸟声穿过枝叶,如光阴一去不返。家乡变成故乡,有时忧思没有了倚仗,没有了欢聚;有时担心失落了乡愁,失落了根基。夜空愈发暗黑,唯有静默中的彼此凝望,眼睛被风擦伤般的隐忧,心底悄然浮起一曲淡淡的旋律。顾盼之际,眼里溢出莫名的泪水。

春风拂过的村庄,朵朵月华,在尘埃里生长,枝枝蔓蔓,透着醺然的芬芳。月亮的脚步迤逦而行,穿着古老的舞鞋,精致的脚环叮当,情绪的语言漂浮空中,像一群精灵熠熠辉耀。纵以龙螭鸟禽、沃野千里一般的线索,同样呈现出花簇如绣、草木如诗的景象。

月缺月圆,乡村的日子才有了起伏,才体会到日月交替是种重要的仪式。许多人和事,被生活遮蔽了。

故乡的名字,不久也会被抹去,生命并不漫长。路途是记忆的线索,拂开血泪的音讯和记忆的不快,呼吸越来越成为一种隔膜。故乡,我愿意成为你的存在,走在这个世界上。

夏日,夜晚并不幽暗,四处泛着浓稠的明媚与鲜亮,恰是最有情致的天光。月色顺着树枝、树干缓缓流动,呵护着新的起始,时光就这样消逝、这样呈现。月光抚平泥土的创口,要么早一些,要么晚一些,要么恰到好处,这就是时间的脚步。此刻的村庄已堕入熟睡状态,每一个细节都在夜晚张开。大地上,密密匝匝的果实一簇簇涌上枝头,像一颗颗细小的星星,连着微弯的绿柄。月亮走近哪个地方,向往也随之飘向那里……

月有阴影,人的记忆也是如此。心心念念,朝朝暮暮。老去的村庄,醒了,又睡了;老去的人,睡了,又醒了。

阴雨天,躲在屋里读书。那样的时刻,经常睁大眼睛找寻一条隧道,平静、内敛、闪回的片断,素描、细微的刻画,小小的愿望和轻轻的聆听都是内心漫长的过程,或是逸出的、不可解的。鲁北平原的雨夜,正如只有土地能听懂草根的声音,身体里发出雨落瓦罐的响声。

人语在月光的吹拂下,仿若重墨滴在宣纸上慢慢化开。那一瞬间,时间仿佛深邃的湖面,映照出一切的烦躁和不安。

日以早出,月以晚归,与地老共天荒。

一轮明月,落入额际的一片清凉,滴入草间的潜滋暗润,任何声音在幽闭的寂静里都格外敏感,一丝细小的颤动都会传入耳中。在一片月色里,想起生命最初的单纯。

总想提笔写封家书,却不知寄往何处,直坐到三更之时。

月之呢喃,声声入耳;月之絮语,句句入心。无论桃红柳绿的春天,还是瓜果飘香的金秋;无论荷花绽放的盛夏,还是断桥残雪的冬季,即便不能风月无边,疏朗的心情也传至脸上,开出三两朵摇曳的野花。

乡下,适宜夜的存在。皓月当空,巨大柔软的触须慢慢卷拢。月亮比任何时候都亮,将整个村子照得通明。在纳凉的小席上,在油灯熄灭的窗前,不同的经历给予不同的眼睛,而可见的,其实是自己想见的部分。现实的生活,有着凸凹粗糙的质感,在心里投下夜色般的阴影。

冬天,村庄像毛笔的余墨皴染出的,漂浮在巨大的寂静中,寥寥数笔的线条,那种离愁别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数九季节,孤鸿深潭,野树闲云,月光照着冻土。月下,犁铧闪着温暖的光芒;茅草屋的灶火,烙印在灵魂深处,是人生中时隐时现的影子。

光阴流转的日子里,月光像大雪一样堆了一层又一层,内心感动不已。这种美哪怕仅是对望一眼,也会心生温暖,变得辽阔、柔软起来,时间也因此而自由。念今怀古,日里梦里。月的影像在记忆的河滩,如风,飘过。

年轻的时候,月亮也是年轻的。人越老,越害怕孤独,一个人躺在一座沉睡的宅子里,生活的繁缛被一一删除。壁灯的柔和光晕,眼波一般缥缈。这样的月光,仿佛黎明时墙壁上花枝的倒影。

天地辽阔,远方浩瀚,如水墨画静静地铺开,流淌着,成了一条岁月的河。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的前路,迷雾一重重似一重。细小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就像一个梦消失在另一个梦里,就像鸟儿的啁啾滑过风中的叶子,无从记忆,不可触摸。

多年前,我从村庄跑出来,向日葵似地奔向远方;多年后,我产生了返回的念头,亲近的面容浮现眼前,如同黑暗中梦境的耳语。

记忆,因月光而生动,也因乡土而向往……

故乡的月亮,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有种历久弥新的感觉。终于如愿以偿,展示着岁月的过往,照亮了生命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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