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哥

强哥这几天乐的合不上嘴。前几天中心医院lcu的护士长王姐打来电话，说一个九十岁的老干部住进了lcu病房，看来时日不多了。在王姐的介绍下，他和家属见了面，初步有了意向。

强哥以前参加工作在厂子看澡堂子，就是一个“混子”，谁也不待见，后来厂子黄了失业了。没什么手艺，要养家糊口，就在街上卖起了水果，收入不多勉强过的下去。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家殡葬礼仪公司，强哥是经理兼主持人，实行“一条龙”服务。干这活整天摆弄死人挺犯膈应，但钱好赚，现在办丧事的“节目”越来越多了，各地区都有特色，而且相互学习融合。“节目”越多，花钱越多，死人为大吗！丧事有很多忌讳，那些繁杂的流程谁懂啊，所以花多少钱都得认。有人感叹如今没钱还真是死不起！强哥这些年挣的盆满钵满，今非昔比了，买了房，开上了“大奔”，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寒酸样了。现在在漂亮的媳妇、小姐面前也敢头梗梗打几个飞眼，为这事没少挨老婆骂。

王姐这次给了个大活，够朋友，做完这单不能亏待王姐，强哥心想。每次王姐牵线搭桥家属都很信任她，自己的活好干多了，要不就靠自己手下那几个人分散在全市各个医院能揽到几个活。亏得自己精明，交了几个护士长。

乐归乐，强哥不敢大意。这天早上，强哥把手下几个业务员都叫到公司来开会。说是公司，其实就是强哥家两间老房，正好临街还是一楼，将窗户改成门，门头挂个横匾就是公司。“起票”的时候工商局要求强哥须有十户以上的邻居签名同意才能办票，这事好办，

强哥虽然“混”，可在邻里不敢造次，见人叔长婶短嘴甜，爸妈都是要脸的人，口碑也好。

那天他拿了申请书来的对门王大妈家：“大妈，还没走啊？那天我在公园看你们那舞跳的真好，你看你现在的气色！”

“咯咯......哎哟，大妈没事闲得慌，不去那些老姊妹电话打个没完，图个心情，有事啊强子？”

“啊，那个......，我不是要开个那个什么......人家要看邻居签名，你帮我签一下，嘿嘿！”

“好！大妈不介意，签!发财别忘了大妈，咯咯......”

“哎，谢谢大妈！”

强哥一溜烟又来到了三楼的刘叔家。“刘叔，脚强了吧？”

“强多了，你看这不能走了，不用你婶伺侯了。”

“刘叔，以后别逞强，拿不动喊我，你俩多大岁数了！”

“不中用了，哪好意思，以后有事叫小虎回来。”

“叔，你看你外道了！小虎住那么远不方便，你喊我一声，举手之劳。”

“好好，强子心眼好，你爸在的时候你惹祸你爸揍你，我劝过你爸强子心眼好，就是‘混’点。你看现在出息了，知道挣钱养家，咱厂有那么多下岗职工整天坐在街上喝茶，打扑克，打麻将，废了，看你！听说你又开个买卖，是什么.......”

“嗯，想开个礼仪公司......就是那个一条龙服务......，这不工商局要邻居签名吗！”

“啊，好，签，签，拿来！不管干什么，好好干强子，挣钱才是硬道理。”

“谢谢刘叔，有事喊我，走了！”

强子一蹦一跳哼着小曲，十户签名一天搞定，毫不费力拿到了执照。

强子爸爸是山东人，当兵转业在国企任保卫科长，脾气暴躁。强哥在外惹祸回家后气的老爸绑起来打，邻居有时看不过去都过来劝阻。现在强哥长大了，知道挣钱了，也算出息了，街坊邻居也乐见其成。

业务员到齐，强哥开始发话：“中心医院的那个老干部快了，大家这几天如果没别的事就先把这事准备下，到时别掉链子，碰上这样有钱的主你不挣那就是傻子。”

手下人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摆弄手机，各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强哥有些不悦，“哎——那个什么！”他朝一个正在玩手机的业务员说：“二鬼！你整天在中心医院瞎转悠，揽了几个活？这次又是王姐。这几天你得盯着，别把事给我办砸了，给你活了你再干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王姐一般不找我，老是给你打电话。”二鬼忿忿不平的说。

“你不看你那点德行，农民习气一点没改，上次跟丧户要了一百元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二鬼的脸刷地一下通红。“我没要，是我给他爸穿衣服，他过意不去硬塞给我的，我……”

“够了！管多说你一句你有一百句在那等着，我平时怎么说的；丧户至上！我们服务项目中净身、穿衣服不是免费吗？你那个农民意识该转变了，春天你回家种地我不是给你五百元钱了么！”

“当月也没给我提成，找齐了。”二鬼低头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你还不服气！”他用手指着所有人：“你们都还别不服气！我给你们开饷，管你们吃、管你们住，我要你们都好好干活。有人说我黑，我不黑你们有钱赚吗？我不黑，他们家死人都得挺在太平间里，谁给他们弄啊，殡仪馆——他们认得道吗！”

业务员们面面相觑，但个个透明白。在他们公司，一个所谓檀木盒进价才几十块钱，可摆在这里就是一万元。一套七件套的普通寿衣进价才一、二百块钱，在这里就成了六、七千元的高档毛料寿衣，等等。反正这些殡葬用品的价格都是嘴上说，丧户有道德约束，一般忌讳讲价。

“说这些臭氧层没用；”强哥说话缓和了许多。“二鬼，不是我说你，你得进点步，凡事你得动动脑子。你知道吗，这个老干部是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离休前是粮食局的局长，人家现在每月退休金一万多块啊。上班挣多钱，不就两千来块钱，王姐说他老伴早就去世了，大女儿也死了，只有个当开发商的儿子。这条件，谁能比，百年不遇。想一想，怎么干？老干部、开发商，要不能买起游艇？”强哥两手摊开发出感慨。

对开发商，强哥知道他们的厉害。强哥买的那个小区本来规划盖十栋楼，可开发商在建设中加盖了两栋楼，不大的地皮上楼与楼之间显得特别拥挤。强哥住二楼，每年冬季有两个月家里见不到一点阳光，前楼有人放个屁家里听的清清楚楚。你找谁？政府验收合格，手续齐全，你愿买。当然，交房款的时候还是块荒地，谁知道盖好了是这样。

“我没见过他儿子，他家就媳妇有时来看看，送些东西什么。我找过她，她说等老爷子‘走了’再说。”二鬼说。

“别乱说好不还，什么都不了解，怎么干这个活？他儿子早就把老婆孩子送到新加坡定居了，这位女士是他儿子的秘书，秘书!”

“秘书？奥！知道了！我现在还不能老问人家，叫人烦。”

强哥沉思了下。“嗯，人家没死我们怎么也不能催着人家死呀，这也太缺德了！”

强哥和业务员七嘴八舌议论着，强哥电话响了，是麻友打来的电话。强哥手正痒着呢，昨天手气不好，输了不少，今天怎么着也得捞回点。他手一挥，“好了，好了，散了！你们都给我精神点。”便急忙开车走了。

下午，强哥去了鲜花行，先预定了些鲜花，又去了花圈厂看了下货源。他估摸着葬礼规模不能小，花圈少说得几十只。老爷子的手下，儿子的朋友及拍马屁的人不能少。其它挽联、丝带什么的都现成。灵车接收、灵堂布置、遗体停放、高炉预定、化妆、乐队、金银元宝、冰箱彩电、车马人等等，这些都得提前安排。好在这边熟，从馆长到后炉那没得说。

强哥正忙着，王姐打来电话：“强子！那老干部快不行了，我们已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可家属要求一定要尽力抢救到下月一号以后。我以为是为了躲开什么忌日，那女的后来吞吞吐吐说这样老爷子还能开个满饷。没办法，这是老干部，反正每天万余元的医疗费都由国家承担，我们尽力抢救吧。今天二十八号，强子，你再等几天吧，挂了！”

还有这样的事？强哥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心想：我他妈的够很的这有比我还很的，花国家的钱，还能站在道德高地上！

过了几天，王姐一直没来电话，强哥有些急。他给二鬼打了电话，二鬼告诉他：他看到老干部出了lcu病房转到普通单间病房了，身上插着管。王姐跟他讲老干部就那样了，植物人，现在靠鼻饲维持，以后怎么样不知道，给他转出去是因为不能让他占着lcu的资源。

在现代医疗的呵护下，老干部奇迹般的留存了一丝气息，成全了儿子的孝心。

强哥特别沮丧，他那张比赵本山还有弧度的鞋拔子脸涨得发紫，太阳穴上的青筋暴鼓起来。他想骂人，但嘴角抽动了几下一句也骂不出来。

2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