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蒿

马兰蒿

饶 武

三月里春风习习哩的刮；三月里小雨淅沥沥的下；三月里小溪哗啦啦的流；三月里的山野繁花似锦；三月里马兰蒿青睐睐的嫩；三月，是踏青寻芳的三月；三月，是花儿与花儿斗奇争艳的三月；三月，是花儿、花儿彰显出最美丽的三月……

三月里的乡下，小溪边，田岸上的马兰蒿、仿佛在一夜之间从泥土里钻了出来。三月里的乡下，那个村前、那个屋后，在山坡、在池塘边开放着各种各样叫不出名的野花儿；三月里的乡下，小河、小溪，在隔夜里的游来了小鱼、小虾……

2020年3月18日，我从城市走来，来到了花儿开得一眼望不到边的花儿海洋一样的武穴市多个A级仙人湖风景区。我情不自禁大声呼喊：哇噻！眼前那满畈野的金黄油菜花儿全都开了！简直太美了！太美了！

我穿过花丛与正在忙碌于采花粉的蜜蜂儿打了个照面。蜜蜂儿妒忌我身上的衣服被花粉渲染上了金色，好似洒上一层金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对蜜蜂儿说：勤劳的小蜜蜂，这里的花儿朵朵由你采，这里的花儿甜甜由你爱。是啊！不采白不采，不爱白不爱。我看着小蜜蜂穿梭在花丛中……这里的蜜汁该你享受。在想满畈里到处种植的是菜籽地，今年的夏油必是获得大丰收。老百姓家里缸满、罐满、坛儿满，满满的装不下地是油。

小蜜蜂儿，你知道吗？我自打从那天离开乡下，已不记得有多少年了没那么近距离的亲近油菜花儿。小蜜蜂儿，你知还吗？此时此刻我已无法去形容我那激动的心情，我的心情有多么急迫啊！小蜜蜂儿，你的特权是上帝付与你的，你生来与花伴。我想拥抱油菜花儿就如我当初想急于拥抱初恋的情人一样。小蜜蜂儿……

我走过垅里；我走过畈野；我慢走在田野的田岸上，看到了初萌的马兰蒿。马兰蒿，你使我联想起我从乡下进城了。从乡下进城了这转眼间的就过了四十多年。我对于乡下的那些故事；我对于乡野里的那些山花；我对于田野里的野菜，有可能进了城中的有些人和我一样已经把乡土中的那些泥巴的气息味道渐渐淡忘了。

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在我的故乡，每每到了三月间，就有采摘马兰蒿回来当作食物的风俗习惯。采摘马兰蒿的活儿多由儿童和村姑们来完成。采摘回来的青嫩得发脆的马兰蒿嫩芽会散发出一种特有的青香味。马兰蒿是一道野菜，学名马兰头，地方俗称马兰蒿、毛地芽、马兰芽等。

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在我很小的时候，在那个三月间的星期天的早晨，天空下着淅沥沥小雨。我被母亲一大老早喊了起来。“二伢儿了！你起早点！你提个蓝儿去采摘一些毛地芽回来。”“是！”我戴上斗笠，拎着竹篮子出了大门朝田野走来。马兰蒿生长在田岸上，小溪边，渠道旁。我发现马兰蒿的适应性强，生长得到处都是。

“粗布衣、菜饭饱，家里没有白米饭，伢儿要长身体，野菜汤和饭也当得饱。”这句话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上。意思没有白米饭吃饱，野菜也当得粮食。马兰蒿可以当粮食。总觉得哪处的马兰蒿长得比这里的要好。我一步跨过小溪流，或者双脚比齐跃过一条渠道。我又觉得哪里的马兰蒿长得不如刚才这处好……

一边在采摘马兰蒿，一边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却无心去观赏小溪流里小鱼、小虾、小泥鳅。但我会时不时的抬起头来望一眼从头顶上空扑腾腾飞过的野鸡，再就是一时飞成人字形、一时飞成一字形、一路往北飞的嘎嘎鸣叫的大雁，还有从草丛中窜出的野兔。我只在于用心去采摘马兰蒿，只想多采摘一些回来包卷煎吃。

采呀采，我一心一意只把马兰蒿来采。

沟渠、小溪里有龟鳖在爬动，并且时不时的冒出水面。我终于忍不住了下手捉住了两只鳖放进竹篮子里。鳖调皮得像个不愿意睡摇篮里的小童，鳖不愿意待在竹篮里，它不停的往外翻篮不说还把我刚采摘的马兰蒿给压坏了。

我吃过鳖肉，觉得鳖肉的味道鲜美可口。但不知大人是怎么想的，说是吃鳖肉的人乃是这个鳖嘴巴好吃而已。实际上我不喜欢吃野菜，野菜味道苦涩，连菜园地里的蔬菜我也不喜欢吃。我喜欢吃小鱼小虾，但母亲说吃这些东西要油吃，再说鱼虾腥，吃鱼虾糟蹋了油。是啊！吃小鱼小虾要有油。这个说明食用油脂有多么的金贵。要知道那年代一个人一年只有两斤油，一个月只有一两六钱油。

母亲说油盐是百味，除了油盐什么也没味。小泥鳅、黄鳝、乌龟、王八（鳖），更不用说一句可以吃得了。若是有人吃了一回这些东西必会被他人大笑你二十八天不止，笑你是个好吃逼（好吃鳖），只有好吃鳖才吃鳖。鳖啊！你还是回到你的小溪里。我把两只鳖放回了小溪，鳖得到了自己，两只鳖一眨眼儿就钻进一口小洞里。后来我想了想有可能鱼虾龟鳖过多而下贱，或许是古人不懂得去吃。

记得有一年过完年了，家里竟然还节省下了一斤多腊肉。不说腊肉，就是肉平时那有机会吃到，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吃到肉。我怎么也不会忘记用马兰蒿炒腊肉，里头配上蒜苗，那种鲜香的味道无可形容。母亲会用多种野菜综合在一起包卷煎，那是家乡十二道土特菜中一道最为难忘怀的美味。母亲最会制作这道美味，我也从母亲那里学会了怎么制作这道土菜。配料就那几种，有荤素两种，所谓荤里头加了腊肉。

将刚刚采摘回来地新鲜青嫩得上面还带着雨湿的马兰蒿清洗干净，然而放入开水里汆几下捞出切成细末备用。加入豆干丁、黄豆芽、榨菜丁、腊肉丁在一起搅和拌匀。包卷煎用的包面有两种材料，一种是豆张皮，另一种就是菜叶。卷煎的形状有三角形、四方形、长方形，将包好的卷煎放入锅里倒入适量菜籽油用细火慢煎，直煎到卷煎两面金黄出锅入盘端上桌子。这种美味多在农历三月初三“吃新节”（鬼火节）时才可以享用。

每年到了三月，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野菜汤饭。父母亲总会对我们讲起旧社会穷人过的苦难日子有多难。没有吃、没有穿。特别是在青黄不接之时、家中断粮之日全靠挖野菜吃野菜来充饥。民国29年……59年、60年……在饥荒年代，多数难熬漫长的冬天。古人说只要能熬到三月这命就有救了。

实际上在三月里，除了马兰蒿外还有几种野菜可采：雷蒿、荠菜、野竹笋、田菜栱（枸杞嫩芽）等。这几种野菜从祖上一直往下传，是可以当食物。当地人称之为雷蒿的野菜的来由，当一声春雷过后田野里有一种艾科的一年生草本植物的嫩芽就会快速生长。

我从小就被灌输了当粮食到了极限之时，野菜能充饥能当粮。到如今我还一直在想一个叫我疑惑不解的问题，古人为什么只把五谷当作粮食，把蔬菜瓜果当作食物，把饲养的六畜当作美食。为什么不把鱼虾当作食物，更用说把泥鳅、青蛙、黄鳝、乌龟、蛇、甲鳖当成食物了。为什么宁可饿死，也不吃这些食物。我母亲连无鳞鱼的鲶鱼也不吃，说这些东西是被菩萨点化了、通得人性。螃蟹是和尚转世的，黄鳝、泥鳅是夜母叉变的，龟、蛇是青龙玄武二仙，王八（鳖）是妓院老鸨变的等等。

马兰蒿（马兰头）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均有分布。现在的科学经过研究发现马兰头里含有多种营养成分，丰富的矿质元素和维生素及β-胡萝卜素、17种氨基酸。马兰头里含钙、磷、铁、胡萝卜素、钾、维生素B、尼克酸等。

中医认为马兰头性味辛凉、微寒，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清热解毒、明目、利尿消肿的功效。治咽喉肿痛、痛疖疗疮、黄疸、水肿、痢疾、淋浊等症。有散瘀止血、治疗吐血、外伤出血、血热衄血、便血等症状。马兰头富含蛋白质，高钾低钠，对降低血压，保护心血管有益。马兰头治疗甲型肝炎和细菌性痢疾也有效果。

马兰头维生素A的含量超过番茄，维生素A有抑制肺、肝中的致癌物质苯并芘的氧化而起防癌作用。马兰头中含有丰富的无机盐，全草含挥发油中的成分有乙酸龙脑脂、甲酸龙脑脂、酚类、倍半萜烯、二聚烯和辛酸等。马兰头维生素C含量超过柑橘类水果，可以有效地阻止人体内亚硝胺致癌物质的合成，防止正常细胞产生癌变，可以提高机体T淋巴细胞的数量与活力，提高抗辐射能力。常食对降低血压，保护心血管有益。马兰头治疗甲型肝炎和细菌性痢疾也有效果。

如今，我们的日子过得简直是太好了。每日三餐吃得太好了。造成营养过剩的结果却生出一大堆大小不一的毛病，什么糖尿病、痛风、心血管疾病等。吃马兰蒿倒是成为了一道健康菜。我怎么也不会忘记马兰蒿吃到嘴里的那种苦中带甘的味道；我怎么也不会忘掉母亲对我所言，在饥荒之年、在青黄不接之时马兰蒿救过人命。想想有没有必要忆苦思甜一下。我打算亲自动手采摘一些马兰蒿回来食用。

2020/3/19于家乡